看到郴空胡同那‘具有特色’的棚戶區, 低窪不平的烏泱泱一片,似乎從前的一切記憶瞬間都回到腦子裡。
江祁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在眾人的簇擁下離開的車子,站在腳下這片熟悉又陌生的土地上,全身上下近乎從頭發絲僵硬到了腳趾。
也許是因為林瀾十二月份的天開始冷了, 呼吸吐納之間竟是一層結著霜的冷空氣。
少年麵色蒼白, 瞳孔覆著一層混沌的冰色, 他冷眼旁觀的, 看著劇組所有人來來往往。
就像是螻蟻一樣,頃刻間似乎都被這片廢墟同化了,一片漆黑。
直到瞿衡過來叫他——
“阿祁。”男人低頭看著手裡的劇本,並沒有發現江祁的異常,他隻是邊揉著太陽穴邊說:“接下來這場戲拍的是高中時代的,就你被同學打那場,趕緊去車上換上校服,我讓造型師……”
瞿衡吩咐的聲音飛快, 猶如劈裡啪啦的爆豆,炸的人腦子裡似乎都生疼了。
江祁沒說話,隻是茫然的掃射著這片自己幾年都未曾回來的地方。
他還以為, 他永遠都沒機會回來了, 但沒想到‘機會’會來的這麼快, 這麼猝不及防。
隨後,江祁就猶如一個提線木偶一樣的被套上了校服,被化妝師造型著。
電影裡男主角陳司在高中時是最如履薄冰的一個階段, 營養不良, 瘦削蒼白, 眼神都是閃躲畏懼的怯生生。
而江祁的臉色, 幾乎都不用化妝就能‘本色出演’, 化妝師不禁有些詫異的挑了挑眉。
邱米心裡惦記著芷棲之前在電話裡不明不白的話,此刻自然也發現了江祁的異常,他莫名就有些心驚膽戰,湊過去小聲問:“祁哥,您沒事兒吧?”
……
半晌,江祁才好像終於回神了一樣,僵滯的搖了搖頭。
沒事,他能有什麼事?不過是重回‘故居’了而已,江祁也不允許自己那麼沒出息的有事。
即便體內暴虐的因子因為這熟悉的一處處已經蠢蠢欲動,近乎無法壓製。
江祁一遍一遍按著自己的指關節,深呼吸道:“拍戲吧。”
早拍完早走,他還是不想在這裡待著。
少年喉結滾動了一下,強硬的站起來走向周邊已經支起來道具的片場內。
*
在郴空胡同這場戲,拍的是陳司高中時期和班級同學不入,因為怪異的拿腔拿調似男非女,而被班級的人排斥欺淩,甚至有不理智的青春期男孩看不過去想要‘教訓’他的一場戲。
這場戲,直接奠定了戲裡的陳司更加討厭男生,更加認為自己是‘可愛女孩’的緣由,是主角心境十分重要的一個轉折點。
但江祁卻遲遲入不了戲。
被扮演同學的龍套演員推搡在牆上時,清瘦的後背觸及到隻屬於郴空胡同那長滿了青苔的牆麵,江祁並不能入戲陳司,而是滿腦子裡都是過往的那些記憶。
他在這胡同裡,被男人揪著頭發撞在牆上,力道重的要命。
小小少年滿臉的血,甚至於鼻腔裡都是混著泥土腥味的記憶……
“停!”此刻,攝像機背後瞿衡喊了卡,他站起來蹙眉看著江祁,神色顯而易見的有些不悅:“阿祁,你是累了麼?”
這是今天的第三次了,江祁始終都狀態不好,這次瞿衡實在是有點覺得不對勁兒。
因為《驕姒》拍攝的大半個月裡,江祁隻要在攝像機亮起的一瞬間,冷漠的少年頃刻間就可以做到入戲。
甚至還因為拍戲不NG不拖戲,被劇組裡的人戲稱為‘江一條’——指的就是江祁拍戲總是能一條過,但今天不知道為什麼,一場對於江祁來說不算那麼難的戲,他居然NG三次了。
莫非是這沒日沒夜的連軸轉,真把這幫演員累到了不成?
思及於此,瞿衡乾脆叫了暫停:“要是今天入不了戲,就算了吧,改天再來。”
改天再來?
江祁皺了皺眉,下意識的搖頭:“不。”
這個地方,來一次夠一次,他根本不想再來。
少年深吸了一口氣,發白的臉色上緊抿唇線艱難的吐出幾個字:“可以的。”
於是第四次,同樣的橋段開拍。
江祁拚命的給自己洗腦他現在是陳司而不是年少時無力反抗的孩子,終於勉強讓自己冷冽的眼神變的‘柔和膽怯’了一些,儘量像是陳司。
“你他媽一個不男不女的東西?到底是爺們兒還是娘們兒啊?”
眼前的兩個穿著校服的龍套,儘職儘責的扮演片中的炮灰說台詞,嘻嘻笑著把手伸向江祁,侮辱性極強的拍了拍少年的臉:“要不然我們幫你驗驗?”
說著,兩個男生就把手伸向江祁的下麵。
江祁麵色一變,立馬靠著牆蹲下來縮起身體,他腦袋‘懦弱’的埋在臂彎裡,在暗處中本來該是委屈暗恨的眼神卻是冷冰冰到有些茫然。
隨後就是兩個男生對‘陳司’的一陣拳打腳踢,不斷變幻的攝像頭故意將場麵渲染的十分暴力。
但實際上,這種打戲一般是不會傷到人的,江祁也隻是佯裝著疼痛的喊叫著,縮著身子,但護著自己頭臉的手卻不自覺的越握越緊,白皙的手背近乎青筋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