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有些事情哪怕心知肚明會對不起一些人, 但仍然要有人去做。
在江祁的記憶裡,江權死了的那天晚上是黑暗最短的一個夜晚。
似乎白晝來的特彆快,不消多一會兒, 陽光就從窗子裡照射進來了。
那是江祁心裡最痛快的一個晚上。
他看著江權的屍體一點一點變涼,唇角的笑意似有似無,血液乾涸黏著修長的手指把玩著手裡的那把刀子。
不多時, 警察就來了。
他是‘自首’的。
*
警察局內, 江祁就像一個閉嘴葫蘆一樣的悶。
負責審問他的警察問他什麼他都點頭, 一副喪失了魂魄的模樣, 像個牽線木偶。
直到警察問‘為什麼殺人’的時候, 少年猶豫了一下, 眸底的光黯了。
但他沉默半晌,依舊抬起頭聲音有些喑啞的說:“是他先要打死我。”
房間內的幾個警察都有些失語, 畢竟江祁那脖子上已經青紫淤血的痕跡,身上的傷痕累累都是明擺著的。
按理說這事兒在江祁自首後都不用費什麼事兒, 直接斷案就好了, 可法醫鑒定下卻有一個疑點——死者江權的傷在背後, 而按照警察和司法鑒定人員拚湊還原的原場景, 江祁是被江權在身前鉗製住虐待的,他怎麼從背後把人刺死?人類的胳膊怕是沒辦法做出那麼扭曲的動作。
但幾個警察幾次盤問,問有沒有其他可疑人物之類的,江祁卻隻有一句話:人是他殺的。
“沒有彆人。”少年垂著眼睛:“就是我。”
殺人動機,凶器上的指紋,自首, 供認不諱, 一切都鐵板上釘釘的證據……警察也隻能結案。
但是到底為什麼江權的致命傷在背部, 且地上那些鬥毆過後的淩亂腳印, 都成了未揭開的謎。
法醫也鑒定了江祁身上的傷,發現舊傷新傷加一起數不清,更有甚者可以追溯到幾年前的痕跡,可以說這少年是受到長期虐待的。
再加上他未成年且江權是屬於有前科再犯,且男孩有醫院的精神疾病鑒定書……最後在律師的辯護下,江祁以‘防衛過當致死罪’被判了三年的有期徒刑。
他所犯的‘罪’不重,如果在獄中好好表現能減刑也尚未可知。
但後期江祁在獄中乾的一切讓他不加刑就不錯了——幸而都仗著‘未成年’這麼一個由頭。
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都以為江祁是凶手,但隻有他才知道殺了江權的人不是自己。
他曾經以為自己會把這個秘密帶到棺材裡,也不會對人訴說……可現在說與芷棲聽了。
破舊屋子裡的燈泡搖搖欲墜,昏暗的燈光下芷棲怔怔的看著江祁,聲音輕啞:“所以、所以…所以你根本沒有犯罪?”
所以江祁連‘防衛過當’這個罪名都算不上?卻在監獄裡渡過了三年?
芷棲一瞬間覺得有些暈,頭腦一片白茫茫的,甚至身子都忍不住趔趄了一下——幸而江祁抓住了她的手臂。
“為什麼?”女孩黑眼珠瞪著他,近乎是咬著牙問的:“你為什麼不說你是被冤枉的?”
瞧著芷棲的神色,江祁閉了閉眼,微微苦笑了下。
他知道他最怕的事情還是來了。
為什麼一直不肯告訴芷棲所謂的真相?就是怕芷棲聽了覺得太過荒謬,覺得他太過不負責任的任性,違背了他們的誓約。
隻是在這世上,有些事情哪怕心知肚明會對不起一些人,但仍然要有人去做。
江祁就是這樣的人。
他抬起眼睛看著明顯不甘心的少女,隻是淡淡的說:“因為,沒什麼冤枉的。”
芷棲一怔。
“就算隔壁的大爺不來,我也會殺了他。”江祁坐在了鋼絲床上,手肘撐在膝蓋上恍若喃喃自語的說:“他讓我的手沒沾上血,我幫他坐了幾年牢,挺公平的。”
說實話,他是真的公平。
除非到了絕境,否則誰願意自己真的手刃他人變成一個真正的‘殺人犯’?
他曾經與地獄隻有一步之遙,反而是那個老頭把他拉出來的。
江祁不知道那隔壁賣發糕的大爺姓什麼叫什麼,但知道他已經年過七旬了,現在連是否活著都不一定,所以,他去自首坐牢,他心甘情願。
況且,他其實不是‘替’那個大爺坐牢,他是給自己贖罪。
因為在看到江權屍體的時候,江祁無比快意——這是惡魔的想法,他要為此付出代價的。
“可是……”芷棲聽的還是有些迷茫,她腦子又疼又亂,手指不自覺的揉著太陽穴:“可是那個老人為什麼要殺了你父親?”
江祁垂眸看著地麵,眼睛裡閃過一絲狠厲:“因為囡囡。”
這是那老人在殺了江權離開後,口中不住嘀咕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