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在公安局前麵的空地上停了下來。一個漂亮的甩尾,直接飄進停車位,穹蒼差點被何隊收尾時的驚人車技給飆吐出來。
何川舟見她麵色發白,驚訝道:“你不習慣坐飛車?”
穹蒼:“……”這是什麼必須會的技能嗎?
何川舟肯定地告訴她:“是的。”不會飆車問題不大,但不會坐車問題非常大。
……就算是這樣,穹蒼最多也隻能發展一下扣扣飛車。
何川舟給她搭了把手,笑道:“下來吧。”
穹蒼踩到實地,瞬間感覺好了很多。
“來,這邊。”
何川舟領著她,朝會客室匆匆趕去。
房門推開,裡麵幾位紛紛望了起來。
這次來的其實是兩大家人,一共有十多位。兩邊親屬應該是互相間商量過,最後決定一起來警局說個明白。
他們家人已經去世,死於非命,凶手至今還未對外公告。不僅死因未明,還要蒙受做偽證的指控,身為家屬他們無法接受。
何況他們也想知道,範淮究竟是不是被冤枉的。他們尊敬的長輩,有沒有犯下無法挽回的大錯。
“何隊,你來啦!”負責招待的警員不由大鬆了口氣,快步過來朝她介紹道,“何隊,這邊是孫乾的家人。這位是孫先生的妻子。”
穹蒼的視線第一時間飄了過去。
孫乾,範淮案第一位死亡的證人。男性,六十三歲。
孫夫人如今也已經六十多歲了,這個年紀,保養得當的老人其實不至於顯得如此蒼老。可是她因為丈夫驟然離世,承受了一次巨大的打擊,導致原本還算康健的身體宛如被抽去了精氣神一樣,快速憔悴下來。耷拉的眉眼裡看不出多少生氣。
警員又指著對麵座椅上的幾人道:“那邊是馬成功的家屬。他的兩個兒子和兩位兒媳。”
馬成功,範淮案第三位死亡的證人。男性,五十七歲。
何川舟與穹蒼,不著痕跡地在幾人臉上打量了一圈。這些人臉上並沒有太多的戾氣,安靜地坐在位置上,坐姿端莊,看著都是些有禮貌的人。見二人出現,他們臉上閃現些許的激動,但很好地克製住了自己的行為。說明他們來這裡,的確不是為了鬨事。
能和平對話就好,否則那麼一大幫人,何川舟也要感到頭疼。
孫老太太一看見刑偵支隊隊長出現,立馬站起來,三步並作兩步地朝何川舟走近。因為著急,她走得顫顫巍巍,邊上子女連忙伸手攙扶住她。
老太太的眼中有淚光閃動,渾濁的雙目誠懇地看著她:“小何同誌是不是?這位同誌,我丈夫不可能故意做偽證的呀!我仔細想了好多遍,我覺得真的是誤會!”
何川舟安撫地握住她的手,領著她往桌邊走去,說:“不要急,先這邊坐。”
孫夫人被動地坐下,嘴裡還在反複重申道:“沒必要害他,那麼年輕的小夥子,我們跟他無冤無仇的,為什麼要害他,你說是不是?”
對麵的人跟著點了點頭。
穹蒼關注著孫夫人臉上的每一個表情細節,憑她多年的生活經驗,找不出任何關於謊言的痕跡。倒是從她朦朧的眼睛裡,看出她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
孫乾家裡是開相機店的,但並不是什麼名牌專賣店。孫乾喜歡收藏相機,所以開了一家修理店,順便賣各種二手相機。
穹蒼看過的幾份資料,對於案情細節寫得不是很詳細,隻知道孫乾的證詞,最終敲定了範淮劫財行凶的動機。
何川舟輕聲安撫著,讓孫夫人把過程再說一遍。
即便已經過去許多年,孫夫人依舊記得當年的每一個細節,因為在許多個午夜夢回的時候,他們都要忍不住再問自己一遍,他們當時給的口供說清楚了嗎?就那麼決定了一個青年的一生。責任太重了。
孫夫人用力吞咽了一口,緩緩說道:“我們家老頭兒,是個喜歡聊天的人,年紀越大話越多,每天叨叨個不完,經常拉著店裡的人嘮嗑。那個年輕人,是我們的一個老顧客,他來店裡從來不買東西,因為沒有錢,但是他很喜歡往我們店裡跑。一放假就過來。看看相機啊,交流一下技術什麼的。老頭兒就跟他打聽,兩人說說閒話,我還笑他們像忘年交。”
孫夫人低下頭,神色黯然道:“那天晚上,他過來,說要買一架他看中了很久的相機,讓老頭先給他留著。那台相機七八成新吧,老頭子把壞的地方都翻新了,一般人還得賣一萬左右,給他便宜了三千。但那也好貴的,他一個學生哪裡買得起?老頭子就問了他一句,‘小兄弟,你父母同意給你買相機了啊?’……”
她還記得那個意氣風發的青年,斜背著一個黑色書包,聞言笑了起來,瞳孔底下倒映著光彩。
“我沒向我爸媽要錢啊。”
“那你哪來的錢?”
青年眨了眨眼睛,不正經道:“搶的唄,哪裡來的錢?”
穹蒼說:“這是開玩笑的吧。”
——“你這件衣服哪來的?”,“偷來的啊還能哪來的。”
年輕人對於一些無聊問題揶揄的回答,然而那並不代表他們的本意。如果範淮真的有劫殺的打算,絕對不可能在行動前那麼輕鬆地說出來。
孫夫人乾瘦的麵皮一陣抖動,乾啞地說道:“我也覺得是開玩笑的。老頭子嘴快,說出來的時候就後悔了,覺得會給那個小夥子帶來麻煩。可是那天晚上,範淮確實背了一書包有點打濕的錢過來,還把賬給結清了。”
何川舟一手按著她的背,回過頭朝穹蒼解釋道:“這上麵主要是時間的問題。”
同一天晚上,在距離店鋪不足一公裡的後巷,一位記者被殘忍殺害。
生前她剛去銀行領了七千塊錢,經比對,正是範淮拿去結賬的現金。同時法醫驗屍確認,死者的死亡時間與範淮行動的時間完全符合,他有充分的作案時機。且範淮有二十分鐘的空白時間無法得到證實。再加上其餘證人的證詞。多道箭頭一齊指向他,最終法官判定了他的犯罪事實。
孫夫人又要站起來,向穹蒼證明道:“我……當時警察問了,我們沒多想,就說了出來,但我們沒有說謊,也沒有添油加醋。那天他們對話的時候,我就在店裡,我是親耳聽見的!我一把年紀了,半隻腳都在棺材裡,我不能做那樣昧良心的事!”
穹蒼半垂下眼皮,聲音發沉道:“範淮說,那筆錢,是他自己賺來的。”
何川舟讓老太太先坐下,一麵補充道:“無法解釋的是為什麼會有七千塊錢那麼多。”
範淮說他幫那個記者跑過兩次腿,但沒道理可以拿到那麼高的酬勞,公司那邊也沒拿到記者的報銷單。所以警方沒有取信。
穹蒼也知道範淮的許多解釋根本沒有證據支持,因此當年才會被判故意殺人。
事情發生得太巧合了,偏偏是那一天,大雨滂沱,衝刷了地上的腳印和凶手的痕跡,使得案件偵查隻能更多的依靠目擊證人的口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