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散的馬匪很容易擊潰,隻要找到蹤跡,包抄阻截都輕而易舉。
短短兩個月的功夫,周憬琛指揮著三百人的隊伍把李北鎮以西往亞細亞波斯這一條路上猖獗的馬匪都給肅清趕緊。等他們班師回營已經是八月下旬。天氣漸漸轉涼,膽戰心驚了許好多年的邊境村莊終於得了喘息之機,安寧了下來。
北營收到剿匪大勝的消息,陷入了靜默之中。
主帳之中,沈校尉聽著前線的來信,一張黑紅的臉崩的緊緊地。深吸了幾口氣,牙齒咬著,兩腮的橫肉氣得直顫。許久,還是覺得咽不下這口氣直接砸了手裡的杯子,他指著副手的鼻子怒罵:“怎麼回事?不是早就給蘇甘遞過信麼?一幫散兵都對付不了?”
那杯子應聲而碎,瓷器碎片飛起,將下麵跪在第一個的人臉上割出一道血印子。
“大人冤枉,這次的新兵蛋子裡居然藏了個人物。我等也是始料未及啊!”
那人簡直冤枉,他們早已做好了完全的準備,哪裡知道那二百多個新兵蛋子裡麵還藏了個能調兵遣將的人物?明明操練不過兩個月,沒上過戰場,沒見過血,軍備也是最差的。按理說是上了戰場嚇唬一下就要顯頹勢的。誰知道蘇甘那群人還能被端了老窩?
“卑職都早已給蘇甘傳過消息,也點明了此次出征領隊的將領。隻要稍稍用些心思就肯定不會出這麼大的紕漏!”副手當真是恨得把逃了的蘇甘抓回來,按在地上讓他來說,“蘇甘那幫人一個回合都沒撐下來,枉顧了大人您對他的看重。”
“現如今說這些屁話有何用!”沈海氣得滿屋子亂轉,轉身一把將桌上的杯盞揮落,砸了一地,“老子一條大財路都斷了,你他娘的光說這些屁話就能找補回來了麽?!”
杯盞瓷器劈裡啪啦地碎了一地,跪在地上的人頭都不敢抬。任由上官大發雷霆。
有那實在頂不住的人就開了口,言之鑿鑿,義憤填膺:“要我說,就該治那個越俎代庖的小子一個重罪,他一個入伍不過兩月的新兵蛋子,膽敢在長官在的情況下堂而皇之地篡奪權柄,這等狼子野心之人根本就不能給他一點甜頭。二來,也理當治鄧虎一個敷衍塞責之罪。校尉是信任鄧虎才會委以重任。可鄧虎那蠢貨竟然做這等偷奸耍滑之事,這般推諉職權,不配大人的栽培!”
說完,一屋子人靜默下來。有人閉口不言,有人連聲的附和:“是啊大人,此等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就該叫他知道規矩道理!真當以為有點小聰明就能這般狂妄,不知所謂!”
北營主帳的動靜外人不得而知,此時,鄧曲長率領著三百人的軍隊已經抵達虹山山腳,不日便會歸營。
長途跋涉被剿匪還要令人心神俱疲。眼看著夜色降臨,回營之路也不長。都走到虹山山腳,鄧曲長令所有人原地紮營,就地修整。回城這一路鄧虎都興致高昂,盤算著此次立下功勞能往上升個幾級和得到的獎賞。心中一高興便扭頭讓將士們吃肉喝酒大醉一場。
周憬琛全程被鄧虎叫在身邊,這可是他的貴人,自然是表現得親近得很。
篝火一起,酒水一端。柳沅端著大海碗在周憬琛身邊坐下,瞅著他臉上不顯喜色的臉忍不住揚眉:“立下如此大功回來,怎麼你臉上就不見一絲喜色?”
“該喜麼?”周憬琛呷了一口酒,臉色冷清。
柳沅頓時不笑了。
兩人都不是傻子,那個姓沈的校尉是北營這塊地界的地頭蛇。他做出這個安排是個什麼居心他倆都心知肚明。不管這裡頭藏了什麼貓膩,他們貿然出手壞了人家好事兒,回去自然討不到好果子吃。若是遇上個無法無天的,指不定還會被人冠以惡名誅殺。
周憬琛的罪名就擺在這,越俎代庖,不聽從軍令行事。
四周尚做著美夢的將士們早已醉成一團,大聲喧嘩著劃拳拚酒。柳沅沉悶地喝了一口酒下肚,抬頭看著星空,忽然問了一句:“對了,你如今有子嗣了麼?”
“沒有。”周憬琛又喝了一口酒,目光幽沉地盯著遠方的樹蔭,“落到這步田地,與子嗣都是拖累。”
柳沅笑了一聲,乾脆也不藏了:“那可不一定,有道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驚才絕豔的景王世子當初能名滿燕京,又豈是那等輕易認命之人?”
“那你這宏章先生關門弟子呢?”周憬琛揚了揚眉,向柳沅舉了舉手中的碗。
“自然也不會認命。”
柳沅舉碗,兩人碰了一下,相視而笑。
周憬琛在百裡開外紮營吃酒,周家這邊也在喝酒。
葉嘉才發現餘氏嗜酒。往日日子不好時不曾見她沾過,但如今家裡不在捉襟見肘後她時常會拿出酒來勸著葉嘉喝。西北這邊的酒是那等比較烈的高粱酒、還有些青稞酒。其實對葉嘉來說是有些辣口的。她每回隻喝一杯就能醉。反倒是餘氏瞧著嬌小,一碗下去還能麵不改色。
這回喝酒自然是因著又一樁好事。先前葉嘉拿去給程林芳試用的香胰子,她用了果然覺得不錯。今兒派人遞話過來,叫葉嘉先拿百來塊給她樓子裡的姑娘用。
先前葉嘉給玲瓏胭脂鋪做香胰子時留了小六十塊在,加上早前在李北鎮帶過來的六十塊。留了二十塊下來給家裡人自用,一百塊香胰子就全打包送去了程林芳那邊。
程林芳給的價格公道,一兩五錢銀子一塊,百來塊香胰子,她直接給一百五十兩。小箱子裝著送過來。
這香胰子的打開了銷路,掙錢是肉眼看著往上疊的那般快。先前葉嘉還在高興存了二百兩,如今才半個月過去就變成三百五十兩。就這賺錢的速度誰能不著迷?
葉嘉如今都開始暢想,打出了品牌以後要怎麼經營。
“看來東鄉鎮的富戶還是有點家底子的。”多貪喝了一口酒,葉嘉此時整個人都有些飄飄然,“等咱這名聲打出來,指不定能賣得更遠,賺的更多!”
餘氏一口烈酒咽下去,臉頰也泛起了紅暈:“屆時跟往西邊的商隊合作定能賺的更多!”
她這麼一說,葉嘉還沒點頭呢,旁邊葉五妹腦袋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
“盤子漸漸鋪得大了,光靠咱家這些人手怕是不夠的。”葉嘉這幾日忙著四處跑,其實肉食鋪子已經在相看。八月中旬一過,朝食攤子的生意已經停了兩三日。隻因韭菜下市了。如今市麵上買不著韭菜,離蘿卜上市又還差一個月。想做蘿卜餅接替也得等。
葉嘉先前想琢磨著雜糧煎餅,可手頭各種雜事兒多空不出彆的心思來:“咱西施攤的名聲好不容易打出去,朝食的生意還得繼續做。鋪子盤下來,豬頭肉也要長期做。到時候怎麼分配也得定個章程。”
“最要緊的是香胰子的生意。”
這回是因為家裡早有存貨,能趕上好機會是葉嘉未雨綢繆。往後跟梨花巷那邊若是能穩定下來,他們這麼擠著時辰起早貪黑的忙,也怕趕不及的。需求量大,從采購到製作再到送貨都需要時間需要人:“說到底還是得要人,等過一段時日看看能不能招工。”
婆媳倆喝的有點多,坐在一起都有些飄飄然。餘氏連連點頭:“招工不好招的,還是得買人。”
葉五妹年紀還小不能飲酒,埋頭在一旁邊吃東西邊豎著耳朵聽她倆說話。她從前從未聽過這些當家做主該操心的事兒,在葉家,家裡要做什麼重大決定,女兒都不能去聽的。隻等男人們商議好結果,就給定了。如今在姐姐這,葉五妹才有種豁然開朗的醒悟。
從小沒接觸過,葉嘉說什麼她其實也聽不大懂的。但她會察言觀色。看葉嘉跟餘氏都是一副滿麵紅光的樣子,她就知道是好事兒。心裡是打定了主意要跟著三姐走,此時越聽越覺得高興。
葉四妹在一旁吃著肉都有些聽不大懂,但聽不懂不妨礙她曉得做生意能掙大錢。
葉嘉說著招人的話,她聽著聽著就忍不住著急。這段時日她在周家也是眼睜睜看著周家生意的,姐姐這裡能掙錢還缺人手,她心裡多少也有點想頭。不說能在其中摻和一腳,至少是想跟五妹一樣,能跟著葉嘉後頭做事。
但她這性子柔弱又不活絡,不知道該怎麼張著口。
葉嘉察覺到,瞥了她幾眼倒也沒說話。人現在懷了五個月的身子。雖說肚子沒大到走不動路,但也得小心看顧著。彆磕著碰著。葉嘉就是再忙也不可能叫她乾活兒。
此時隻做沒看見,說起了朝食攤子這事兒:“明兒就先歇息一日。忙了這麼久,日日起早貪黑的,咱家也該喘口氣。”
“正好明兒是蕤姐兒生辰,”餘氏其實也累,她們都累,“咱就在家再吃一頓好的。”
三百多兩存銀在呢,吃一頓好自然是拿得出錢。
這麼一說,幾個人把酒杯一舉又喝起來。
孫老漢在一旁吃了點也豎著耳朵聽,半點酒不敢沾。人吃醉了酒容易犯糊塗,周家男主人不在,他一個男子若是喝醉酒發了酒瘋,周家幾個女子可沒人能弄得過他。便是喝酒也不敢在周家喝的,此時吃幾口菜,給兩小孫子夾點菜,熱熱鬨鬨地一頓飯吃完。
葉五妹端著鍋碗瓢盆到後廚去洗,葉嘉跟餘氏就晃晃悠悠地回了屋。
八月下旬之後,天氣漸漸要好轉些,沒有那麼熱死人。葉嘉吃了酒就容易犯困,回了屋躺下迷迷蒙蒙地睡著。到了半夜被一陣尿意憋醒,此時酒也醒的差不多。她晃了晃腦袋,才去後廚燒水洗漱。身上黏膩膩的沾了酒氣,難聞又難受的緊。
葉嘉提著一桶水回屋,洗漱完感覺渾身清爽了,才又躺會榻上睡去。
雖說這兩日都不做朝食了,葉嘉還是習慣了早起。天還沒亮她就睜了眼,鳥雀在院牆上嘰嘰喳喳地叫。清晨帶著草木氣息的空氣清新,叫人吸一口心曠神怡。
葉嘉難得早上不急急忙忙趕去瓦市,在院子裡轉悠了幾圈就去了後院。
八月下旬以後,開花的辣椒就跟突然開竅了似的,花一謝,那細長的辣椒就一個又一個地蹦出來。茄子就不必說,已經結出果子。葉嘉在寒瓜地裡小心地數了數,結出了小二十個寒瓜。其中有三四個已經長得有盤子那麼大。
形狀特彆圓,色澤也很深,看著就知道很甜。
葉嘉瞧著忍不住搓手,穿到這破地方她居然能吃上自家種的寒瓜,當真是運氣不得了!
盤算著還有多久能瓜熟蒂落,葉嘉又轉頭去了後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