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的每一個角落都安裝的有攝像頭,可以全方位觀察嫌疑人的一舉一動。宋睿眼下正坐在幾台監控器前,擰著眉,肅著臉,死死盯著屏幕上的年輕人。對方本就白皙的皮膚在強光地照耀下白到發光,一雙眼睛卻黑黢黢地望不見底。
當莊禛開始問話的時候,他就一直在微笑,嘴角的弧度不減一絲也不增分毫,眼珠一瞬不瞬地盯著莊禛,未曾轉動,因此也無法判斷他在用哪一邊大腦進行思考。他的雙手互相交握著擺放在椅子板麵上,指尖纖長柔韌,卻沒有多餘的動作,雙腿交疊,腳尖自然垂落於地麵,未曾挪轉。
他的姿態很隨意也很優雅,卻又像是雕塑一般凝固著,唯有一雙眼睛熠熠生輝,透徹靈動。
宋睿沒有辦法從梵伽羅的行為舉止或微表情中得到有用的訊息,於是也沒有能力確定一個真話假話的基準。沒有基準,莊禛就不知道自己的審訊方向是正確還是錯誤。他們製定的審訊方案,從一開始就被梵伽羅打破了。
得到宋睿的指示後,莊禛隻花了幾秒鐘來轉換思路,繼而問了一個尖銳的問題:“你知道網上那些有關於你的黑料有一多半是高一澤放上去的嗎?他對你的印象似乎很不好。”
梵伽羅笑了笑,並不答話。
莊禛繼續道:“他表麵上對你很照顧,背地裡卻肆意詆毀你,你知道原因嗎?你們之間有什麼深仇大恨讓他對你下這樣的狠手?”
梵伽羅笑望莊禛,搖頭不語。
莊禛加大了語言攻擊的力度:“據我們調查,STARS組合從出道到爆紅,用的都是你提供的資源。也就是說,高一澤是靠著你的扶持才有今天,他對你的仇恨毫無緣由。我們還查到,他從某個圈內人那裡得到你即將被梵家放逐的消息,於是很快就開始在網絡上散播你的黑料。他簡直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整死你。你們如果未曾結怨,他為什麼要這樣乾?”
梵伽羅依舊笑看對麵,不僅表情毫無變化,就連瞳孔都沒有縮放。
宋睿全神貫注地盯著監控器裡的青年,喟歎道:“這個人真的是滴水不漏。我毫不懷疑,如果這裡有一台心率監測儀,那麼我們可以看見,他的心跳頻率也是沒有變化的。他對情緒的把控已經到了極致。”
莊禛壓下猛然躥升的挫敗感,逼問道:“你現在的日子很不好過吧?據我們調查,你僅是違約金就要賠償一億三千萬,還有幾個公司把你告上法庭討要巨額損失費,你的人氣沒了,名氣也沒了,現在是全網黑。要不是高一澤在背後推了你一把,就算是被梵家驅逐,你也能在娛樂圈混一口飯吃。但你看看現在是什麼情況?娛樂圈已經沒有你的容身之地,你一無學曆二無技能,隻能靠典當東西度日。以後等這些東西都典當完了你該怎麼辦?去街上討飯嗎?你已經被高一澤害得身敗名裂,走投無路了,你難道就不恨?”
一般人聽了這麼多紮心的話恐怕早就恨地咬牙切齒了,但梵伽羅依然淺笑地看著莊禛,並沒有特彆的反應。他的肢體語言與柔和的臉部線條都表明他是真的不生氣,反而恣意懶散,就像是在聽一個有趣的故事。
莊禛等待了兩秒,未曾等來預想中的反應,內心又是一陣挫敗。
羅洪撓了撓頭,表情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絲氣餒。這個梵伽羅怎麼這麼難搞,沒請律師竟然也知道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能說。
“艸他奶奶!”站在透視鏡前的劉韜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這個梵伽羅嘴巴是被縫上了嗎?隻知道笑笑笑,一句話都不說!老子看見他的笑拳頭就發癢,想狠狠給他來一下!”
“副隊,你彆捶鏡子,免得他聽見。”兩名年輕警員一左一右把劉韜從透視鏡前拉開。
宋睿摘掉金絲眼鏡,揉了揉略有些隱痛的眉心,吩咐道:“語言攻擊對他不起作用,給他一些視覺上的刺激。”
事先製定好的審訊流程已經被梵伽羅全部打亂,而專案組的審訊方法也在一步一步升級,這種特殊待遇隻有窮凶極惡之徒和恐怖分子得到過。莊禛想不通梵伽羅是怎麼把自己鍛煉成今天這副模樣的,對方根本不像一個養尊處優的富家少爺,反而更像一隻成精千年的老狐狸。
再一次調整好審訊思路,莊禛從文件夾裡取出四張照片,一一鋪開在梵伽羅麵前,冷聲道:“你認識他們嗎?”
梵伽羅一直凝視著莊禛的眼珠終於轉了轉,往下垂落。
四張血腥至極的照片令審訊室內的空氣更顯陰冷,從左往右數,第一張照片是高一澤墜樓而亡的屍體,腦漿迸裂,四肢折斷,濃稠鮮血淌了一地;第二張照片,一名年輕男子橫躺在狹窄的巷子裡,腹部被捅了一刀,鮮紅的血打濕了他的衣裳;第三張照片,一名年輕男子渾身赤.裸地躺在床上,左手的食指和無名指斷裂,流了很多血,脖頸一圈暗紫色勒痕,小.便失禁,黃的尿.液和紅的鮮血弄臟了白色床單,現場一片淩亂;第四張照片,一名年輕男子蜷縮在馬桶邊,大張的嘴裡滿是泡沫,左手臂彎處密密麻麻遍布針孔,右手緊緊握著一支針筒。
四張照片昭示著四種慘烈的死亡方式,就這樣毫無遮擋地映入梵伽羅的眼簾。莊禛一瞬不瞬地盯著對方,唯恐錯過他的任何一點表情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