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睜開眼,低沉的嗓音裡終於透出一絲極度壓抑的痛苦和彷徨:“梵老師,他為什麼會走?他既然許願我活下來,他又怎麼舍得離開我?他應該是喜歡我的吧?”
梵伽羅不是情感專家,一時間竟被這個問題難住了。不過沒關係,他有場外援助,所以他把這個問題原封不動地發給了宋博士。在等待了數秒之後,他垂眸盯著自己的手機屏幕,緩緩說道:“真正的愛從來就不是占有,當你弄懂這句話的時候,你就會明白丁羽為什麼離開。你被孔晶操控了半生,除了繼續活下去,你最大的願望是什麼?”
梵凱旋認真思考片刻,答道:“是自由。”
梵伽羅看了看手機屏幕,眼裡竟然也有了明悟:“所以,你的願望就是丁羽最終的願望,他想要給你的不僅是生命,還有真正的自由。”
這句話帶給梵凱旋的震撼簡直難以想象,他眼前仿佛又浮現了瀕死那天的場景。他半躺在病床上,緊緊握住丁羽的手,企圖把自己的意願強行傳遞給對方。丁羽深深看進了他的雙眼,沒有一句交流就已經讀懂了他內心的渴望,於是他讓他活了,然後自己走了……
“原來是這樣嗎?為了徹底讓我安心,所以他完全從我的生命當中消失了。”梵凱旋喃喃自語,臉上的表情似悲似喜極度茫然。
“你真的安心了嗎?”梵伽羅追問一句。
梵凱旋呆愣了很久才緩慢搖頭,然後猛然站起身,大步離開。他走得太過倉促,撞翻了身後和身旁的兩張軟椅,椅子倒地的巨大聲響令許藝洋和小黃人的眼珠子同時顫了顫。
“哥哥,他怎麼突然走了?”許藝洋滿頭霧水。
“他去找他的朋友了。”梵伽羅拿起手機,滿懷敬意地發送了一條信息:【宋博士,你真的很專業!】
這人明明隻是一個普通人,卻能做到連靈媒都做不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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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房產證之後,梵伽羅便帶著許藝洋去了梵家老宅。梵洛山為了表達自己的不滿,臨走時把老宅的員工全都遣散了,價值昂貴的家具也都搬走了,連花園裡的花都被儘數鏟除,原本富麗堂皇的城堡如今已是一片荒蕪。
但梵伽羅卻對這片荒蕪感到非常滿意。他牽著許藝洋的手,慢慢走進麵積足有幾百平米的地下室。
“哥哥!”許藝洋看著被自己踩在腳下的地板磚,表情十分驚愕。這些地板磚鐫刻著極其複雜的線條,一塊一塊拚接起來之後竟形成了一個環環相套的巨大圓形圖案,在圖案的正中心盤踞著一條黑色的龍,它昂著頭,張開口,吐出無窮無儘的陰煞之氣。那陰煞之氣濃烈得幾乎凝為流體,洶湧咆哮著衝向圓形圖案的邊沿,卻又再一次被龍口吸了回去。
龍口吐氣吸氣,像是一條活物在進行呼吸,也令這空曠的地下室裡始終充斥著濃到令人骨頭發寒的陰氣。活人在這裡待上半小時就會被陰氣奪走健康,繼而慢慢衰竭死亡,但此處對許藝洋和小黃人來說卻不啻於天堂。他們的眼珠子亮得像四盞燈泡,明晃晃地放射出興奮的光。
“哥哥哥哥!”許藝洋走到圓形圖案的中心處,卻完全不敢靠近那條黑龍。陰煞之氣是他的食物,但太過濃烈的陰煞之氣也會令他魂飛魄散,他指著黑龍高喊:“哥哥,吃了它!”
梵伽羅搖頭輕笑,然後緩緩踏上描繪著黑龍圖案的地板,把手探入龍口,取出一樣東西。那原本堅實的地板在他的觸碰下竟柔軟得像一片湖水。
少頃,一枚手掌大小的魚形玉佩便被他捧在了手心,與他之前收集到的那些小玉佩一模一樣,顏色卻是純黑的,散發的光芒極為明亮,把這間空曠的地下室照射得宛若白晝。屋內的陰煞之氣儘數被這枚玉佩吸走,恢複了正常的狀態。
梵伽羅長久地端詳著這枚玉佩,又輕輕摩挲了一遍,這才重新把它放入龍口。一陣若有似無的龍吟在逼仄的地下室裡回蕩,那濃烈的陰煞之氣再次由龍口噴出,又源源不斷地被吸入,形成一個微妙的循環。
“再過一陣我們就搬來這裡住。”梵伽羅緩緩倒退幾步,指著黑龍說道。
“好!”許藝洋恨不得舉雙手雙腳讚同。
梵伽羅把他懷裡的小黃人拿過去,輕笑道:“不過他可以先住在這裡,你同意嗎?”
小黃人的眼珠子開始瘋狂轉動,完了放緩速度,滴溜溜地定格在了許藝洋的臉上,向來隻會散發出狠戾邪芒的瞳孔竟微微放大,然後充盈著水光,又輕輕地震顫,顯出幾分可憐可愛之態。不得不說,搭配上小黃人憨態可掬的身體,這祈求的眼神簡直叫人無法抗拒。
原本還極舍不得小黃人的許藝洋立刻點頭答應:“珠珠喜歡這裡,那就讓他先住在這裡吧!”
梵伽羅這才把小黃人放置在龍口,讓它慢慢沉入煞氣形成的虛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