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笙放謝敦行回了宅院, 親自往邰州古城城西的娘子潭去了一趟,果然看到謝敦行所說的困住了無數遊魂的陣法,驗證了謝敦行的那句‘曾有高人來過’。
透過那陣法, 連笙看到難以計數的幽魂在潭中徘徊,雙目空洞無神,說不出是迷茫還是什麼, 隻是看上一兩眼, 就覺得心頭壓抑得厲害,連氣都似乎悶得喘不上來了。
連笙看得清楚, 那些幽魂身上沒有怨,不然以娘子潭這環境, 早就孕育出厲鬼一樣的惡靈。
這些幽魂是茫然的, 他們不知道該愛誰, 亦或者是該恨誰,隻知道日複一日地守在這幽潭中, 茫然地尋找出口。
他們看得見天光, 以為沿著天光向上便是出口, 可惜不是,沿著天光向上是先前來過的那高人布下的陣法。
連笙取出輪回袋來,伸手在水潭中撈了一把,抓到一隻幼鬼, 以超度拈花手超度之後, 把那惡鬼塞入輪回袋中。
與之前不一樣的是, 她這次說了一句‘早登極樂’。
--------------------------------------
直播間裡的諸位神仙看連笙像是撈魚一樣如此笨拙的超度,清一水兒全都都是哈哈哈哈哈。
九天玄女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她哈哈哈哈了個夠, 然後才說, “我當初的眼究竟瘸到了哪兒去,怎麼找了這麼一個傻子。”
西王母插了一句,“看傻子犯傻,不也挺有意思的?”
後土也覺得連笙太沒悟性了,表現出來的東西根本沒眼看,隻能提醒連笙,“笙笙,《巫術真解》裡與超度相關內的術法那麼多,你隨便用一個都比這省事啊!最簡單的辦法是取判官筆來,隨手畫一道橋,橋的這端是輪回袋,那段是娘子潭,這道橋梁架起來,那些幽魂都會乖乖排隊往生。”
連笙懵了幾秒,隨手把抓著她的手指啃齧的老鬼超度掉,塞進輪回袋裡,問,“這也行?萬一這些幽魂都不往輪回袋中走,不上橋呢?”
九天玄女笑到打鳴,“說你傻你還真不聰明,那輪回袋是巫族至寶,判官筆上更是有輪回的一絲規則在,若是來了厲鬼之流,或許還得費點力氣鎮壓,現在這些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鬼,都不需要你加以導引,隻要你將那橋梁畫出來,這些弱鬼立即就會爭先恐後地上橋去輪回。”
連笙將信將疑地將輪回袋拋入空中,取出判官筆,隨手畫出一道橋,連接在輪回袋與娘子潭中間,果然見那些弱鬼都爭先恐後地朝著橋上聚攏而來。
九天玄女在直播間裡開始陰陽怪氣,“嘖嘖嘖!真是傻,修為道行都接近萬年了,結果連這點術法都領悟不出來,你這樣的悟性,若是放在洪荒,估計隻夠當盤菜的,稍微來點有手段的妖怪就能把你啃了。”
連笙:“……”
她不懂就問,虛心求教,“術法不都是傳承下來的?難道還能自己領悟?”
西王母高冷出聲,“人人都指望術法傳承,那誰來傳承術法?總有第一個領悟術法的人。大家修行的道不一樣,領悟的術法自然有所不同。若是領悟大道的,如今都是聖人之尊,領悟的大道差點兒,那便是九天玄女這種。你空有修為,卻從不用心,資質果然是愚鈍。”
“那我該怎麼領悟?沐浴淨身焚香禱告上天?信女連笙祈求老天爺賜下一本術法來……”
連笙倒沒覺得自己笨,這純粹就是接受掌握的東西不一樣導致的,這些大神打起來日月無光,可如果真讓她們來解一道數學題物理題化學題,真不一定能夠做出來。
九天玄女被連笙的那一串話給逗得險些笑瘋過去,她擺手說,“就你這愚鈍的資質與悟性,基本上是告彆領悟術法了。先把你會的都學精吧,要是能將《巫術真解》學明白,放在洪荒都能算是一號大巫,雖然不及祖巫厲害,但也可以橫著走了。可憐後土把看家老本都給你了,你空守著寶山卻不知道該如何加以利用。”
連笙:“……”她決定了,回去之後好好翻翻這個世界上的道家典籍,培養一下自己的慧根和悟性,順帶著鞏固鞏固《巫術真解》。
大神們支的這個招就是效率高,不過半刻鐘的工夫,娘子潭中的遊魂就都輪回去了,連帶著那些多年積壓下來的陰氣也消散一空。
連笙又往那處大宅院去了一趟,謝敦行看到了李湛燒給他的曆史書,認認真真地翻閱了一遍,看到介紹民國時期的那幾章,他潸然淚下。
謝敦行還指著那些段落問連笙,“可不可笑?嘲不嘲諷?那麼殘暴的事跡,寥寥數言就帶過了,那麼多人的性命,那麼多家庭破碎流離,寫到紙上,不過薄薄幾頁。”
他又翻到現代史,看到二戰過去、內戰過去、建國之後的種種,雖然其間有些荒誕的事跡,但總歸是一步步朝著強大的複興之路走來,他終於了卻了心願。
放下那卷曆史書,盤坐在地的謝敦行站直了身子,同連笙說,“如今謝家人心願已了,守了邰州城八十年,本以為還是山河破碎的淒苦模樣,現今看來,早已改天換地,山河太平,謝家人也應當放下執念去投胎了。”
一個打扮有點像管家的鬼魂兒飄了過來,問謝敦行,“老爺,可我們早已錯過了七七之數,投胎無門啊!”
謝敦行抬起頭來,深深地看了連笙一眼,指著連笙同那管家說,“這位客人,不正是解我們心結,送我們上路去的麼?”
他衝連笙拱手,“有勞了。”
判官筆拿出,一道橋梁繪於空中,連笙指了一眼輪回袋的方向,比著手勢說,“請。”
守在大院裡的李湛正同那給他送曆史書來的同事看邰州古城內的情況,連笙給他畫的那個暫時性的天眼還沒失去效用,他原先一直都盯著筆記本電腦的屏幕看,發現監測到的整個邰州古城內的陰氣濃度正在飛速下降,他愣了一下,抬頭向天空看去,隻見被濃雲籠住的月亮居然罕見地露了出來。
李湛又壯著膽子往那井口看了一眼,隻見原先那張漢奸的臉也消失不見了。
就連籠罩在那井口的陣法,也都消失了個無影無蹤。
--------------------------------------
連笙回到酒店時,已經是淩晨了,她簡單洗漱了一下,正要睡覺,就聽見九天玄女在直播間裡呼喚她。
九天玄女:“連笙,連笙,快出來!給我點兒瓜子嗑,有好戲要看了!”
連笙進了直播間,一臉迷茫地問,“有什麼好戲看?你們又開了新的直播間?”
九天玄女笑嘻嘻地給她算了筆賬,“那麼多的鬼魂都是經由你手超度的,一個鬼魂少說也有八十餘年的修為,雖然八十餘年算不上什麼,不過彈指一揮間,但你想想,那數量足夠多啊!如今你的修為暴漲,氣機早就已經被天劫鎖定,想來用不了多久就會有雷劫找上門來,你馬上就要被雷劈了,我可不得搬個小板凳找你要點瓜子看好戲?”
連笙:“……”她感覺自己要窒息了。
大概是九天玄女的嘴皮子太硬,說什麼就來什麼,連笙還未能消化掉九天玄女說的那些東西,她就感覺頭皮發麻,頭發絲兒都一根一根地豎了起來。
這特麼可不是嚇的,是快被雷劈之前出現的靜電反應!
連笙嚇得趕緊穿好衣服,加持上隱身術後,掏出咫尺杖就往城外跑,她生怕自個兒跑得慢了些就被雷劈到。
劈到她一個不要緊,萬一把整個酒店都給劈了呢?
她也沒渡過劫,更沒人詳細給她講過雷劫的威力,所知道的都是從直播間裡那些大神口中吐露出來的隻言片語中串起來的,誰知道這雷劫會不會演變成大麵積的雷暴,萬一毀了邰州古城就造大孽了。
直播間裡的後土還在安慰她說,“笙笙也無須太怕,萬年雷劫雖然恐怖了些,但並非雷劫中的大恐怖,要習慣,修為高深之後,三天一小雷劫五天一大雷劫,劈著劈著就習以為常了,如同吃飯喝水一般,家常事!”
聽到後土這麼說,連笙非但沒有感覺到半點被安慰,她越發害怕了。
三天一小雷劫五天一大雷劫,那之後她什麼都不用做了,直接在家養老退休得了。
--------------------------------------
連笙對邰州這一片兒也不熟悉,想找一個不會誤傷彆人的地方也一時半會兒找不到,靈機一動,她想到了娘子潭。
之前她往娘子潭那邊走了一遭,方圓好幾裡都沒見著什麼人,應當是一個不錯的渡劫之處。
頭發絲一根一根向上立的感覺越來越明顯,連笙已經能聽到頭頂上傳出來的轟隆隆的雷聲,就連邰州古城內的那些在睡夢中的遊客都被驚醒不少,拉開窗簾看向窗外時,就見外麵電蛇飛舞、電閃雷鳴。
遊客們想了想晚上那突然涼下來的天氣,覺得大概那就是雷暴到來前的反常,在心裡琢磨了一個能夠說服自己的理由後,便蒙著頭睡去了。
連笙一個人站在風中淒涼。
她心裡想的是,雷劈下來之後,她身上的這些衣裳會不會被劈成渣渣?雖說她的行李箱裡帶了替換的衣裳,但被雷劈完之後還得奔回酒店才能換上,那這一路……豈不是得裸奔?
裸奔也就算了,加持一道隱身術,肉眼看不到,攝像頭也拍不到,頂多就是羞恥了些,可萬一再冒出幾個像李湛那樣的人呢?
一道符咒冷不丁地貼下來,隱身術當場失笑,要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再不幸地被狗仔拍到,怕是她能承擔接下來一周的娛樂新聞頭版頭條——知名女星竟是變態,深夜在古城內裸奔究竟為哪般?
連笙心裡內心戲十足,還在那兒不知所措呢,第一道水桶粗的雷就劈下來了,原本伸不見五指的夜都被照的明晃晃一片,連笙被晃得閉上了眼。
她已經做好渡不過劫就橫死娘子潭的打算了。
耳邊的風在呼嘯,似乎還能聽到電蛇‘滋啦滋啦’的聲音。
連笙感覺自己全身的血都不再流動了,呼吸也跟著停了,結果閉上眼睛捏緊拳頭抱著必死的心站了好久,都沒感覺自己身上有丁點兒被雷劈過的樣子。
難道是被雷劈得麻木了?
連笙試探著睜開眼看向眼前,隻見頭頂的雷還在一道接著一道地往她身上劈,隻不過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一道金光,將那些眼看著就要劈到她身上的雷都轉嫁到了娘子潭中去。
她隻是在靜靜地體會與雷劫擦肩而過的刺激。
驚訝過後,連笙趕緊進直播間問諸位大神,這究竟是怎麼一個情況?
直播間裡的九天玄女說話有點酸,“哎,原本還以為能看看你被雷劈成全身焦黑的慘樣,沒想到你竟然走了狗-屎運,還有功德護體,這聲勢浩大的雷劫,居然連你的頭發絲都沒劈到,不公平啊不公平。”
連笙:“……功德?”
後土開口為她解了惑,“應當是剛剛超度了萬人坑的功德吧,因果相續,你在這娘子潭旁邊做了功德善事,又跑來娘子潭邊渡雷劫……哎,真是運道好。渡萬年雷劫可是很痛的,我當時痛了三四年才散了那劫雷之苦。”
連笙沉默了好久,才語氣幽怨地問後土,“後土姐姐,你剛剛不還說這雷劫不是什麼難事,往後要習慣,還說什麼三天一小雷劫五天一大雷劫,劈著劈著就習以為常了?不是什麼難事的雷劫都讓你痛了三四年?”
後土:“……”
沒等後土組織好措辭,西王母就嗤笑了一聲,“她那些話不過是寬慰你的,你也信?真是傻子。類似於這種寬慰人的話,我和玄女基本上是不屑說的,但後土說了多少遍?她在地府的時候,沒事就勸那些嚎啕大哭的惡鬼,你彆怕,隻要做個好鬼,將來就能投個好胎,但真到了投胎的時候,還不是該投什麼胎就投什麼胎?也沒見所有的鬼都投了好胎啊!”
九天玄女附和一句,“傻是真的傻,後土原先還是不錯的,十二祖巫裡就她看著還行,可惜在地府裡常年同鬼打交道,那一套糊弄鬼的大道理講的太多了,一套一套又一套的,居然還有人信,真是傻得可以。”
就連直播間裡存在感極弱的帝江這會兒都冒出來發了一句言,“兩位道友說的極是,我也感覺我妹妹沒有之前那麼直爽可人了。”
西王母:“……”
九天玄女:“……”
後土:“……”
九天玄女彼時就在西王母的西昆侖道場內,她見帝江這麼說,稍微腦補了一下後土的臉色,笑得根本停不下來,她那笑聲一出,西昆侖神山上的鳥獸都被嚇壞了,一陣雞飛狗跳。
守衛西昆侖神山的神獸盯著看了山頂半晌,自顧自地小聲嘀咕,“這玄女真神又遭什麼刺激了,怎麼突然就好似發瘋了似得?”
西王母被九天玄女的笑聲吵得耳膜生疼,她揉了揉耳朵,同九天玄女說,“你小點聲。若是你笑得聲再大點,昆侖山巔攢了萬年的雪都能被你這笑聲給震崩了……”
九天玄女強忍笑意稍作收斂,喝了兩盞雪山參茶才平複了笑意,結果就見後土在直播間裡說了一句,“兄長,我去你道場沒見著人,不知道你又去哪重地獄喝酒去了,但我有件事得提醒你,你存在我這兒的吃食都沒了。”
帝江還真是去拔舌地獄喝酒去了,他原本酒意上頭才說了那麼一句話,結果看到後土這麼一句話,一瞬間就酒醒了。
可惜啊,被十一個兄弟眾星捧月般寵著長大的後土也是有小脾氣的,任由帝江在直播間裡‘妹啊妹啊’的喊了好久,都沒再給出丁點兒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