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寒冷。
暝秋歎了口氣,收斂翅膀落到了洞裡。
小柚子嗅到他的氣味,可她已經餓到沒有力氣出來迎接了。
她小小的一團縮在洞底,尾巴攏在身側,勉強保溫。全身哆嗦著,眼裡失去了光彩。
暝秋走到她的身邊,舔了舔她僵硬的翅膀,然後把自己的雙翅打開,籠罩住又餓又冷的小家夥。
柚子朝“母親”靠近了一點,喉嚨裡嗚嚕嗚嚕地發出嗚咽。
她餓了,餓到受不了了。
小小的一團蠕動著,軟趴趴得沒有力氣。
暝秋看著看著,忽然舔了舔唇。
好像很嫩的樣子……
這個想法剛剛冒出來就把他嚇了一跳。這可不是什麼肉塊,這是珍貴的小雌獸,還是他親自喂養了那麼久的小柚子。
不可以吃,再餓也不可以吃!
像是逼迫自己舍棄這種可怕的念頭似的,暝秋對著自己已經不再滲血的前肢狠狠一咬,那被老狼咬破的傷口再次流出血來。
他舔了舔柚子的眼皮,把她喚醒。小柚子餓得迷迷糊糊,隻覺得嘴邊有什麼鹹腥的東西,鼻子一嗅,立刻舔吸了起來。
同族的味道不是太好,但是終於有了進食的小東西好歹撐了過來。
暝秋的傷口被她舔了一遍又一遍,他嘶嘶抽氣,隻覺得頭暈眼花,小家夥的牙齒碰在傷口上鑽心的疼。
這種做法真是太愚蠢了。
柚子不是他的孩子,不,就算是他的孩子,雄性獙獸對孩子沒有什麼感情,餓到極點了也會毫不猶豫地吃掉。
這個世界上,能活下去就是唯一的天理,在這之前,一切都要給天理讓步。
暝秋的做法顯然違背了天理,這是不對的。
或許是因為獙獸向來是種心高氣傲和自己過不去的動物。他打定了主意要把小柚子養大,就一定要做到。
沒有什麼大不了的,離開了父母族群,他一隻獸也能好好活下去,不止是自己好好活下去,他還有本事把妹妹也養大。
暝秋是半歲就能飛上柚子樹的神獙,是長老們預言的下任首領。
他什麼都能做到!養活一隻喝奶的小獙,簡直易如反掌!
這麼想著,暈黑襲來。隨著血液的流失,暝秋昏昏沉沉地閉上了眼睛。
再次醒來,耳邊傳來幼獸難過的低鳴。暝秋掀了掀沉重的眼皮,隻覺得有什麼東西在努力頂開自己的嘴。他順勢張開,然後有什麼硬硬的東西被塞了進來。
奇怪卻又熟悉的觸感把暝秋完全弄醒了。
他吐出嘴裡的東西一看,原來是隻死掉的蟈蟈。
旁邊的小雌獙偏著頭看他,見他吐出來之後,焦急地呦呦亂叫,在暝秋麵前來回轉圈,催促他把這蟲子吃下去。
獙獸的食譜裡確實是有蟲子這一項,對於餓了許久還受傷失血的暝秋來說,麵前的蟈蟈的確有著無與倫比的吸引力。
但是在進食之前,他得弄清楚一件事。
暝秋朝洞外走去,低頭四處聞嗅著。柚子不知道他在乾什麼,叼起地上的蟈蟈跟上去,咿唔咿唔低鳴著往他嘴邊送。
「吃呀,娘親吃呀。」
她自己沒吃過也沒見過這種蟲子,但是本能告訴她,這東西可以吃,而且能讓母親變得有精神起來。
暝秋沒有理她,一直走到洞外。
忽然,他憤怒地轉身,衝著洞口叼著蟲子的小獙獸大吼了一聲。
柚子從沒見過這麼可怕的母親,呆愣著,牙齒一鬆,蟈蟈吧嗒就掉了下去。
「我說過不許出洞的。」暝秋一雙黑到發紫的眼睛裡露出凶光,他每次捕獵,都來回警告柚子不許出去。可是現在外麵的雪地上居然有了柚子的味道,顯然小雌獸是趁自己睡著的時候偷偷跑出去了。
柚子被凶了一頓,委屈地用頭去蹭母親的脖子。
她察覺出母親的氣息微弱,和自己被餓昏時候的樣子很像。隨後她看見白白的雪地外麵有個綠色的東西在跳,本能告訴她那是可以吃的食物。
想著離洞口也不遠,應該沒有什麼問題,於是小雌獸想都不想地朝外麵走去。
隻是在洞口而已,母親還在洞裡,不會有事的。
她舔了舔唇,和那隻蟈蟈鬥智鬥勇好幾個回合,最後狠狠一躍,整隻獸壓在蟈蟈上,把毛都凍濕了,終於得到了食物。
她並不是有意和母親對著乾的壞孩子,隻是想給母親找吃的而已。
柚子委屈極了,嗚嗚地蹭著母親的脖子,要母親舔毛。
暝秋並不領情,他差點被嚇得魂飛魄散。
小柚子的毛黃絨絨的,在亮白的雪地上彆提多顯眼了。彆說是天上飛著的猛禽,就是地上的走獸都能遠遠望見。
她又沒有自保的爪牙,渾身連骨頭都脆軟發香,要是被發現,肯定會被整個吞下去。
這麼想著,他生氣地在柚子屁股上咬了幾根毛下來。
小柚子安慰沒有討到,反倒被咬了一口。她嗷嗚叫著,痛得躥到洞底,把自己縮成球,可憐巴巴地哆嗦著,用尾巴蓋住頭,露出一對圓溜溜的眼睛驚恐地看著暝秋。
暝秋咬完之後頓時心軟了。
他無奈地歎息一聲。畢竟還小,柚子什麼都不懂。
看著驚慌失措的小獸,他慢慢走到她身邊,用尖尖的嘴吻把她蓋頭的尾巴頂開,溫柔地舔了舔小家夥的頭頂,當著她的麵把那死蟈蟈吞了下去。
小柚子睜著眼睛看著,一開始還委屈又害怕。等母親舔到自己腰側的毛的時候,她就舒服地仰躺在地上,把柔軟的小肚子露出來,讓暝秋幫她舔。眯著眼睛發出舒服地咕嚕聲。
畢竟還小。
暝秋無可奈何地歎氣,真是一點都不記他的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