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子裡的是一隻白頭翁,他站在籠子裡的杆上,瞧見了暝秋還衝他輕快地叫了兩聲。
好、好厲害的鳥。暝秋愣神,連他都不怕。
他抱著妹妹,聽著一片鳥叫,覺得這個世界詭異非常。
雄鳥不對著雌鳥叫,卻對著人類諂媚。
打開籠子不飛,卻任人撫摸。
為什麼他們都乖乖的待在籠子裡不反抗?暝秋忍不住後退了幾步,麵前的場景讓從前的認知全部坍塌。
連狂妄到不可一世地雄鷹,都一動不動地站在人的肩膀上,吃著人類隨手扔出來的食物。
這是什麼樣的世界……
男孩驚恐地退後兩步,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
是因為自己的世界觀被推翻,還是在這些鳥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射影,唯恐哪一天,自己也成了人類的奴隸?
暝秋不知道,他隻是轉身,立即抱著柚子逃離了那條街。人類的世界太奇怪,他要早點出城,早點去南雲,以後再也不要來了。
墨雲說讓他再也彆去蒲蓮,可暝秋卻直覺蒲蓮比起這裡更讓他安心。
人類的世界……似乎和寧曼卿嘴裡的有些不一樣。
整整一個白天,在這奇怪的地方繞來繞去,暝秋都沒找到出去的口子。
天色漸黑,他終於放棄了出城的打算。瞄向了野貓常住的巷子,順便把那野貓也咬死了,就著人形,和妹妹一起吃了頓貓肉。
礙著某種原因,他避開了流浪狗,隻對貓出手。
臉上手上都沾著血,暝秋沉默片刻,撕了衣服一角,將自己和妹妹擦乾淨。
有血味,不好。
走了許多路,男孩的腳被磨出了血泡,畢竟是孩童的腳掌,稚嫩無比容易受傷。
他也著實筋疲力儘了,抱著柚子朝巷子深處移了移,閉上眼睛準備睡覺。
“哎呀,這不是早上那小公子麼。”
剛剛有些睡意,突如的男聲把暝秋猛地驚醒。他立刻抱著妹妹想要離開,可巷子口卻被兩個男人堵了起來。
“小公子,彆那麼凶嘛。我是來幫你的。”高瘦男人說著,一旁的中年男人露出個笑容來,那張臉立刻變得和藹可親。
“是啊小公子,你看天這麼晚了,你家裡的人也該著急了。不如這樣,我們先帶你去客棧住一晚,明天天一早,就送你們去衙門,你爹娘肯定已經報了官,正找你呢。”
“衙門”“客棧”都是暝秋學過的詞,他還記得是什麼意思。
但是獙獸生性多疑,他並不全然相信陌生的東西。
柚子倒是覺得哥哥太過謹慎了。人類不一樣,人類經常幫助她的。
從前那個胡村的書生幫了她,她才逃過一劫。後來舅母幫了她,不但治好了哥哥,還有吃有住有故事聽。
最重要的是,這兩個人是在笑的呀。人類笑就是表示友善,如果他們對自己有敵意,那怎麼會笑呢?
哪有惡狼對兔子笑的?
她轉頭,嗚嚕嗚嚕地和哥哥商量起來。她覺得這兩個也是好人,可以跟著走。
暝秋和人相處的經曆,唯一就是寧曼卿,說實話,他對人類的好感度並不低。
他化了人類的身體、用了人類的語言、學了人類的文化,不如說,每個妖精都對人類抱著極大的正麵情緒,才讓他們努力把自己變得和人類一樣。
雖然如此,他還是不太放心,“我憑什麼相信你。”
“哎呦小公子,你怎麼不識好人心呢。”瘦子苦了臉,“你看看你懷裡抱的,這樣的奇獸一看就十分金貴,不是大戶人家誰買得起啊。你再看看我們,穿的破破爛爛的,就是一普通百姓,哪敢和老爺大人的公子對著乾?”
這話暝秋愛聽,終於有人記得柚子是珍貴的獙獸了。
他上下打量著兩人,將信將疑地跨出一步,“我不要去客棧,我要出城”
要是他們敢作亂,暝秋有自信立刻飛到天上。
人類是走獸,隻要他扇動翅膀,他們便奈何不得他。
更何況……男孩微微垂眸。
“人之初,性本善”是那個女人最後教他的東西了。暝秋不相信人類,卻願意相信寧曼。
“誒好好好,我們帶你去。”瘦子伸手要攬他的肩,被暝秋一晃身躲了過去。
他尷尬地笑了笑,“城門口不遠,小公子你這麼晚出城做什麼,是家人在城外嗎?”
暝秋沒理他,抱著柚子低頭跟在兩人後麵。
兩人在前麵帶路,男孩在後麵跟著,這麼走了沒多久,過了個拐角,忽然一股濃鬱的甜香撲麵而來。暝秋皺了皺眉,隻覺得這股味道聞起來頭暈腦脹。
一抬頭,忽然眼前一片暈黑。
他猛然意識到了不對勁,轉身就跑,然而還沒邁出兩步便一頭栽倒在地。
男人們轉身,望著地上不省人事的男孩,輕笑一聲。
“行了,送錦瑟閣去吧。”
“那他懷裡這隻畜生呢?”
“就扔這吧,怪模怪樣的,彆是什麼臟東西。”
“你彆說,這男娃長得可真漂亮,比小姑娘都好看。”
“哈哈哈,不然錦瑟閣怎麼肯出價呢。”
……
有些最重要的話,寧曼卿還來不及告訴這兩個懵懂的孩子。
和野獸不同,人類不是隻有友善的時候才會笑的。
這些道理,這座人類的城市會代替她教給兩個孩子,以一種直接而刻骨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