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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灼乾裂的田地上落下了幾點細雨,暝秋細細地喘息了一會兒,隻覺得嘴上有什麼濕潤的東西在給自己喂水。
他迷迷糊糊地吞咽了一口,又昏昏沉沉地失去了意識。
不知道隔了多久,嘴裡好像又被誰為了些黏糊糊的東西。
有點麻雀的味道。
好像是……好像是被嚼爛了的麻雀肉混合著血。
他沒有咀嚼了力氣,好在嘴巴裡的東西也不需要他咀嚼,鬆開喉嚨吞下去就行。
有了食物和水的補充,再次有意識時,暝秋明顯感覺好了很多。
身體不再那麼冷,還能感覺到側邊有一團溫暖的什麼東西。
醒、醒來……
男孩嘴唇動了動,很快又沒了動靜。
他偶爾感覺到自己好像被拖著朝未知的方向移動,可是是誰在拖他、要把他移到哪裡,暝秋並不清楚。
會是柚子麼……不,不會,柚子三個月前就被自己踢走了,走之前她顯然被那個調教室嚇壞了,動物都有趨利避害的本能,妹妹不可能再回到這讓她感到恐懼的地方。
自己也對她保證過了,絕對會逃出來追上她的。柚子向來單純,寧曼卿那種一戳就破的謊話她都會相信,更彆提是自己親口承諾的,柚子一直都聽自己的話。
如果不是柚子的話,會是誰呢……
意識又一次回歸黑暗。這一次,似乎沉睡的格外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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柚子失望地發現,哥哥動了動嘴巴之後還是沒有睜開眼。她看了看外麵的天色,一直暗沉沉的。
今天又要下雨麼……
小雌獙來回走了兩圈,猶豫了片刻還是下定了決心,下雨也得趕路。
自從挖到哥哥已經過了四天了,柚子一開始不知道該去哪裡。她被哥哥背上的傷口嚇到,而且整片傷口都隱隱有些臭味,好像越來越嚴重了。
這絕對不是舔一舔就能治好的傷口,柚子耷拉著耳朵,她倒是知道人類裡有一種叫大夫的種類,可以治好很多嚴重的病。
人類……
她有可以信任的人類麼……
有。
年初的記憶在這時冒了出來,柚子是有值得依靠的人類的。那個在寧曼卿之前出現的、讓她間接對寧曼卿放鬆警惕了的人類——方書。
那個胡村的秀才,在第一次見麵時就救了柚子一命,將想要偷他的雞的小雌獙藏到了床上,否則柚子早就被村民捉了賣給不知道哪個達官貴人了。
如果是他……柚子低頭,人類也不是那麼多壞人的,也是有好人…的吧。
無論如何,哥哥需要治療。這幾天柚子都不敢讓他平躺,背上的傷口她碰也不敢碰,就把哥哥翻過來,趴在席子上。
那卷席子倒是編得牢實,柚子拖著它走了四天,居然都還沒磨破,載著暝秋走出了好遠。
說起這個,之前國師送給柚子的“甜頭”,在這幾天派上了大用場。
每天半個時辰的化形時間,正好讓柚子給哥哥翻個身,擦擦臉什麼的,遇到實在崎嶇的路段,她便拖著哥哥的腋下過去。
有些零碎的事情,確實人類的身體比較方便。
這一路柚子走得實在艱辛,她既要避開人類,也要避開豺狼。所幸從伊汐城到胡村的路上大部分都是零散的村莊,人不算多,也沒什麼大型凶猛的野獸。
整整四天,竟是讓柚子有驚無險地拖著一個男孩沒遇上什麼意外。
天空又開始下雨,秋雨連綿,比夏天的雷雨溫柔許多,這也是柚子決定帶著哥哥冒雨趕路的原因。
她不知道病人不該淋雨這種常識,隻覺得離胡村越來越近了,自己應該一鼓作氣,早點帶哥哥去找方書、去找大夫才行。
這麼點小雨,有什麼礙事的。隻是自己趕路艱難了一點,完全不是問題。
小雌獙叼著草席,倒退著一點點地拖拽,濕潤的土地上劃過一片轍痕,被雨水打的黏膩的土壤粘住了草席,讓柚子拖起來更費勁。
她是被暝秋從孟澤森林抱著,一路徒步走來伊汐城的,腦中還記得路線,知道該怎麼回孟澤森林。
胡村是孟澤森林外唯一的村莊,隻要到了孟澤森林附近,柚子就對地形了如指掌,安心了大半。
就算那個書生不願意救哥哥,柚子也不打算去其他地方了,就住在孟澤森林裡。那是她睜開眼的地方,是遇到哥哥的地方,是出生以來,最熟悉的地方。
那裡是她和哥哥的家,她不要去什麼南雲了,她想要回家。
……
雨勢漸大,天也黑了下來,柚子不得不停下了腳步。
林間有座避雨的小草亭,她幻出了人形,拖著哥哥走上了亭子的兩階台階。
**的女童在半夜抱著一個男孩的屍體行走,這絕對是十分駭人的場景。
不過柚子沒時間考慮是否雅觀,哥哥比她重好多,她也不太熟悉使用人類的肢體,抱著哥哥往上拖,簡直耗費了她所有的力氣。
女孩把昏死過去的男孩拖進亭子裡,然後噠噠噠跑下去把草席也拉進來,鋪在地上。
她又一次吃力地抱著哥哥趴上草席,自己則變回了獸形,故伎重演用尾巴去外麵接雨水來喂哥哥水喝。
當第三次將尾巴糊到男孩的嘴巴上時,男孩忽然痛苦地咳嗽了兩聲。
柚子一愣,當即跳了起來,一眨不眨地緊張盯著地上的哥哥。
半晌,男孩卷翹的眼睫毛顫了顫,那雙紫黑色的瞳孔終於再次打開。
他愣怔著看向近在咫尺的小雌獙,蒼白地扯了扯嘴角,輕聲喚道——
“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