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雲兒來了那麼久,她還一次都沒去看過,也不知道兔子習不習慣住在這裡。
尚衣局是內宮占地最大的場所,從絲線的選取到織布漂染以及最後的成衣製作全部都在裡麵進行。
不僅是衣物,各種飾品也由它承擔,隻是靠近就能隔著院牆聽到裡麵織布機的聲音。
緋柚推開門的時候,就見正在簪子上鑲嵌寶石的藍雲兒。
她挽著袖子,露出一整節纖細的小臂,頭發利落的盤在後麵,隻插了根木簪。
這是精細活兒,兔子姑娘一雙紅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手上的物件,額頭上被熱出一頭的汗,她抬起手臂直接用肘關節上的衣料拭了拭。
活像村姑。
緋柚敲了敲門框,看見埋頭工作的兔子赫然抖了抖,顯然是被突然的聲音嚇到了。
她轉頭,看見門口的少女時,眼睛亮了起來。
“殿下。”
藍雲兒放下手裡的東西跑過來,又在緋柚半丈遠的地方停下,拘束地站在那裡,把兩邊挽起的袖子放下來。
“您怎麼來了。”
“我來看看你。”緋柚轉身,“出來玩嗎?”
“啊,玩?好、好啊。”小姑娘一雙眼睛亮晶晶的,臉也漲得通紅,亦步亦趨地跟在緋柚後邊。
和之前她吸取人類陽氣時的模樣天差地彆。
兩妖走到了後院,就坐在了台階上。
“那個,那個特地讓您來看我,會不會耽誤您的時間?”藍雲兒規矩地坐在緋柚旁邊,之間隔了兩個人的距離。
“我在這裡挺好的,左砂大人特彆照顧我,您如果忙的話”
“張嘴。”
看著忽然伸到麵前的珠子,藍雲兒迷茫地眨了眨眼睛,下意識張開嘴巴。
緋柚一手撐在兩妖之間的空隙上,她側著身子,沒有把伸到藍雲兒嘴前的手收回來,反倒伸出食指,戳了戳兔子姑娘含著糖鼓起來的臉頰。
啊,好軟。
“你真的是隻兔子。”
藍雲兒感受著嘴裡甜絲絲的味道,無措地低頭,“我、我本來就是兔子啊。”
緋柚歪著頭,近距離打量她的神色,“好吃麼。”
“很甜。”
“那都給你了。”她將紅色的盒子塞到藍雲兒懷裡。
藍雲兒一愣,小心翼翼地問,“這是不是很貴重的東西,我不能要。”
連盒子都做工精致,這糖也必定不是凡物。
“糖而已。”
“殿下,我已經很受您照顧了,不能再拿您的東西。”
緋柚又戳了戳她的臉,“你叫我什麼。”
“殿、殿下?”
“誰教你的。”
她還沒說什麼,藍雲兒就像做錯事了似的低下頭,“沒有誰教我,是我聽大家這麼稱呼您,所以跟著叫的。”
“左砂?”
藍雲兒不說話了,把頭低到快埋進了胸裡。
因為怕挑撥她和左砂之間的關係,所以找了彆的理由來回答。緋柚垂眸,“你們兔子都是活得這麼小心翼翼的麼。”
女孩勉強笑了笑,“沒辦法,我們隻是兔子嘛。”
沒有尖銳的爪牙,沒有致命的毒素,沒有羚羊的速度,也沒有野牛的體格。這個世界上,幾乎誰都可以輕鬆捏死他們。
他們隻是兔子啊。
“叫姐姐。”頭頂忽然一重,藍雲兒愣怔著,身旁看起來比她還小的少女一本正經地揉了揉自己的頭,“以後我罩著你。”
“這樣會不會不太好……”
“沒有什麼不好的。”緋柚收回手,“有誰說不好,就打到他說好為止。”她臉上沒有一絲笑意,是認真的,並不是玩笑話。
藍雲兒可能不知道,在那段絕望無助的時光裡,叼著玉靈牌朝自己蹦過來的小白兔,對於緋柚來說是什麼樣的存在。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彆過臉,輕輕嗯了一聲,臉頰微紅,“緋姐姐……”
“現在可以告訴我,你母親的事情了麼。”
這句話話音剛落,藍雲兒的臉色倏地煞白。她抱住膝蓋,沉默了下去。
“也不是什麼大事。”半晌,她輕輕開口,聲音揉碎在風裡,微不可查。
“因為皮毛比較特殊,娘親和姐姐們被獵戶剝了皮賣到了城裡。”
“我……隻找到了三個姐姐。”
將近千年的時光裡,她徘徊在人類的城市,兜兜轉轉,舍了身子,到了最後,隻湊到了三張姐姐身上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