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政殿裡肅穆威嚴,躺在太醫院裡的祝詡總算醒了過來,捂著頭,上了藥,裹了幾圈白布,實在疼得厲害。
內侍抱了個軟枕來替他墊在腰後撐著身體,氣血不往上湧了,疼痛稍減。
近日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隔三差五老做些奇奇怪怪的夢,裡頭一個姑娘總莫名其妙地纏著他。
這也就罷了,也不知是那夢的緣故,還是自己身體出了岔子每每夢醒之後,他都頭昏腦漲,半個時辰都不一定能緩過來。
就這樣日積月累的,又加之昨日貪涼,累了身子,才會在皇城門口,撐不住倒下來了。
他擰眉接過內侍端來的黑黢黢的一碗黑藥汁,不言不語一飲而儘,由人攙著出了宮城,上了馬車。
回到祝府,祝老夫人並祝夫人大驚,心疼不已。
當天晚上明尚書明業父子兩回府,用飯時說起此事,傳到了明辭耳中。
明辭伏在繡架前,撫著絹帛上的芍藥,撚出繡花針來,她頓了頓,頭也不抬地吩咐霧心道:“備些補身益氣的東西,明日隨我往祝府去拜會祝小姐。”
霧心哪裡不知她說是拜見祝小姐,實則是去探望祝詡的,一邊道好一邊往小庫房去整理她要的東西。
第二日太陽極好,枝葉間的鳥兒都因這好天氣愈發聒噪起來,明辭暫時放下了她的繡活兒,帶著霧心去往祝府。
她撐著素色油紙傘,一身淺藍色撒花羅裙,緩步慢行,搖曳生姿。
祝府下人引著她先去麵見了祝夫人,祝夫人剛從祝詡的院子裡回來,正立在正院兒的屋簷下,看著來人溫柔靜雅的模樣,很是詫異。
這不過小半月不見,這明家老二,倒是大不相同了。
內裡暗藏的那些嬌氣,竟是真真切切散個一乾二淨了,當真是稀奇。
祝夫人心中驚訝,麵上卻不露分毫,也沒多說什麼,吩咐人小跑著去叫了自家女兒來陪著明辭一道去探望祝詡。
明辭與祝小姐一路過去,她今日特意過來一趟,倒沒什麼彆的心思,確實隻是想看看祝詡傷勢如何,連她自己不曾想,竟會曉得一些極有意思的事。
到底應了那句古話,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這世事啊,真難說個準兒。
……
荀鄴下朝後到扶雲殿來,明苒還靠在榻上,跟日光下曬太陽的懶貓兒真是一模一樣。
西紫就在一邊絮絮叨叨地勸她出去走走。
他揮退了人,在榻前凝著她笑道,“你也不怕骨頭懶了,到時候走兩步就給碎了。”
明苒又不是傻,才不信他這話,回道:“怎麼會,陛下你這的話拿去哄五歲小孩兒,人都不得信的。”
他失笑,無奈地輕搖了搖頭。
明苒抱著小狐狸,有一搭沒一搭地給它順著毛,榻前的人忽地彎下身來,徹底擋住了門外燦燦的陽光。
那人長臂一伸摟環住她的腰,一手穿過膝彎,將人抱了起來。
她驚了一下,到嘴的哈欠給活活咽了回去,難受得眼裡直泛淚花。
荀鄴笑著將人往上摟了摟,笑道:“有些沉呢。”
明苒:“……又沒叫你抱我。”
他舉步往外去,邊走邊道:“整日窩在屋裡該發黴了,苒卿又不樂意往外頭走,這不,抱你出去擱在外頭攤著曬曬,好散散潮氣。”
明苒:“……”
外頭伺候的宮人不少,明苒手肘輕抵著他的胸膛就要下來。
荀鄴倒也順了她的意,在殿前屋簷下將人放下來,輕敲了敲她的頭,言道:“不同你鬨了,你撐著傘出去走走,乖乖的總比以後哪裡不舒服了喝藥強。”
西紫聽見這話就跑進殿去,眨眼間就取了傘來,那動作真是快得沒眼看。
明苒眼角一抽,望向荀鄴問道:“陛下你呢?”
荀鄴笑道:“朕隻是過來看看,一會兒還有正事,不過倒也是可以陪你走一小段兒。”
明苒自個兒撐開傘,遮擋住上頭的太陽,習慣性地拉住他的袖子,兩人一道步下階去。
明苒與荀鄴在禦花園分了道,他往紫宸殿去了,她一個人無聊得很,就綠蔭下漫步走著,和西紫蘭香說起德妃又新出的,灑狗血灑得叫人欲罷不能的話本子。
就這樣一小段路生生叫她走了一刻鐘也沒走完。
在長長綠蔭道,明苒放下傘,不著痕跡地坐在路邊合歡樹下的石凳上。
西紫蘭香聽得入神,早不記得監視她多走路的活兒,蘭香還好些,西紫甚至興致勃勃地還接起了她的話,往下猜起了劇情。
明苒喝了一口宮人隨身裝帶的酸梅湯,慢慢舒出一口氣,餳著眼,瞥向還在興致不減說著話本子的西紫,揚了揚唇角,哎,她真是個機靈鬼呢。
綠蔭長道的儘頭,一列花房內侍宮女捧著開得正好的各色花卉緩步走來,見著路邊的人,齊齊請安問好。
明苒笑著應了,隨口問了一句,“這是哪宮的花?”
立在最前頭的宮人笑回道:“這是殷容華,李美人與方才人宮裡的,扶雲殿的已經叫人先送過去了。”
明苒聞言淺淺笑道:“知曉了,不耽誤你們,自去吧。”
諸人聞言忙又俯了俯身,無聲快步地繼續往前。
淺黃綠色的九子蘭,花色極好,葉脈透亮,捧著這盆花兒的手乾淨得很,根根修長,明苒唇角微動,視線往上一轉,不覺秀眉一挑。
穿著這樣扮個花房太監,這是為哪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