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星盟的首領,也沒有星盟的藍寶石。
從星艦上下來的蟲們行色匆匆,他們離開了大眾的視線,卻留下了一地的疑惑。
有蟲發出了不解:“所以……首領和藍寶石呢?”
這個問題不止他們想知道,就是剛剛蘇醒的顧庭也想知道,他和坎貝爾……好像失散了。
“嘶……”
年輕的雄蟲此刻灰頭土臉,他捂著隱隱眩暈的腦袋從一片草葉堆裡醒來,周圍儘是小風吹動樹葉的沙沙聲,不遠處似乎還有流水的動靜,舉目四望是拔地而起、比普通樹大了好幾十倍的巨木,那樹乾的粗壯程度就是十來個他拉著手都圍不住。
這個地方的一切都像是被放大了,而顧庭的存在就像是進入了大人國的小不點兒,他撐著手邊比自己還大的樹葉站起來,抬頭竟是連完整的天空都看不到——層層疊疊的樹葉將湛藍的天空遮住,隻留下一點縫隙透出了零星的金色光斑。
——這是哪兒?
——坎貝爾在哪兒?
此刻盤踞在顧庭腦海裡的問題隻有這兩個,他的記憶還停留在危險發生的前一刻——零七身上突然發生爆炸,在那震耳發聵的動響之下,他被坎貝爾緊緊地摟在懷裡,一切的危險似乎都被隔絕在坎貝爾的背後,可那一瞬間門他分明看到了銀發雌蟲痛苦的表情。
他們當時明明抱在一起,但現在醒來卻隻剩下他一個。而且就算是星艦爆炸,他也不應該出現在這裡啊……
一團一團像是毛線一般的疑問在他的腦海裡糾纏著,一時間門看不到能夠解答的線頭。
顧庭喘了口氣,他忽然想起什麼伸手摸到自己的口袋裡,原來一直睡在兜裡的水晶也不見了蹤跡。
“怎麼……都不見了……”
麵色蒼白的雄蟲孤零零地站在原地,他輕輕拍了拍自己發暈腦袋,試圖振作精神,看能不能在周圍找到坎貝爾和水晶。
他的視線裡充滿了恍惚,看著周圍物體時總是閃爍著重影,走路踉蹌,隻能半扶著巨大的草枝以做自己行動的支撐。
才走了兩步,顧庭後知後覺自己的衣服好像一片潮濕。
他低頭一看,發現殷紅逐漸從衣料下滲透出來,那些大片染開的血跡,讓他注意到自己手臂上的紅色裂紋又如春草一般旺盛生長。這一次明顯更加嚴重,連細白的指尖上都被紅色的紋理勾勒,就像是來自遠古的神秘圖騰,或許是神跡的祝福,也可能是詭異的詛咒。
沒有痛感的體驗再一次降臨。
顧庭伸手對著四散的光斑觀察自己的手指,蒼白的肌理被紅色纏繞,看起來甚至有種詭譎的效果,隻是這一次除了身上的痕跡加深、血流如注、沒有痛感,他並沒有再感受到其他症狀……不,或許也是有的,從尾椎傳來的麻癢並不過分明顯,卻一直存在。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還殘存的東西——一身衣服破破爛爛還被鮮血洇濕,原先戴在身上的空間門鈕也因為這一場爆炸而變成了廢鐵,此刻他唯一剩下的就是性命無虞的自己了。
為了以防萬一,顧庭又認認真真檢查了一遍自己的身體,見除了紅色傷痕外再無其他外傷時,年輕的雄蟲忍不住又開始擔心護著自己的坎貝爾。
一朝回到解放前也不過如此了。
顧庭站在原地,他打算等身上的血液止住一些再繼續走。
好在這一次他身上的血基本上被腳下的土壤吸收,那種滲血的速度比最初時慢了不少,待它們基本乾結後,年輕雄蟲抱起一片柔軟的巨大葉片裹在了肩膀上,像是個小螞蟻似的繼續在巨型森林中前行。
——簌簌簌。
層層疊疊的樹影之間門,幾片深綠的葉子忽然掉了下來,顧庭仰頭看去,隻看到了微微顫動的枝頭。
——或許是風吧?
他繼續走著。
枝乾深處,有什麼黑色的東西一閃而過,速度極快,甚至令蟲難以捕捉,而已經背過去的顧庭自然沒有察覺到分毫。
當他逐漸離開這一片後,一道銀白色的蛛絲忽然從林子深處飛出,黏住了地上那染著極少血液的葉片,瞬間門收了回去。
窸窸窣窣的聲音再一次響起,隨之而來的還有令蟲牙酸的啃噬聲。
另一邊,顧庭還在走著,除了他一切都變大的感覺很不好,走到哪兒都壓迫感十足,那些巨大的草枝和葉片也成了他前行路上最大的絆腳石,有時候他甚至需要爬著從某些露出地麵、延伸出很遠的樹根上穿行,這路走了不到十分鐘,便叫他氣喘籲籲。
他有些不抱希望地坐在樹根上,氣息不穩地喊了一聲,“有蟲嗎?”
除了風吹動樹葉的動靜,再什麼聲音都沒有,這一整片林子裡,就好像隻有顧庭一個活蟲。
喘勻了氣,顧庭隻能繼續走,他不確定這裡會不會有什麼同樣放大好幾倍的野獸,如果有的話,那他一定是連塞牙縫都不夠的餐後小甜點。
他走了大概半個小時,從最初醒來的地方走到了一處有水流的小溪前,不,對於他來說這條小溪被稱之為是“大河”也不為過。
潺潺的水流落在顧庭的耳朵裡就像是飛流的瀑布,甚至裡麵可能還藏著某種巨型的魚類。
但年輕的雄蟲實在是太口渴了,他撕下半截草葉,小心翼翼靠近水邊,半蹲在地上舀起水送到了自己的嘴裡。
很清甜,看著也很乾淨,立馬緩解了他喉嚨裡的乾渴。
顧庭在水邊蹲了一會兒,見似乎沒有什麼巨型魚類的蹤跡,便又靠近了些,舀著水澆在身上——那些黏黏糊糊、幾乎乾結在身上的鮮血被水流衝掉一部分,讓顧庭感覺皮膚有了喘息的機會。
他一邊清理自己,一邊思考著接下來的路。
眼前這道溪流擋住了他原先定好的前進方向,急湍的流水又隔絕了他過河的可能,便隻能再另尋他路。
就在顧庭沉思的時候,溪流中忽然有一道水花濺了出來,下一刻還被年輕雄蟲心裡念叨著的巨型魚一躍而起,渾身銀白、脊背上點綴著一條紅線,自腦袋上盛開有一截肉紅色的冠。
那魚龐大的體型超過了十米,一個尾巴甩過來就能將小型懸浮車抽飛出去,而此時它的嘴巴正對著顧庭張開,顯然是盯上了岸邊這用於解饞的小點心。
黑發雄蟲瞳孔放大,他憑借身體的本能向後閃躲,飛濺的水花撲了他一身,濕漉漉的狀態一下就拉低了他的速度,眼見魚口即將罩麵,忽然一截猛然的力道自腰腹間門升起,把顧庭重重拉了出去。
——嘩啦!
那魚半截身子擔在了岸邊,身後魚尾撲動,很快又借著水流的浮力重新回到了自己所熟悉的環境裡。
而千鈞一發之際被拉起來的顧庭則是被扯到了樹乾之上,他甚至連“好心者”的麵都沒見上,就被一層一層的銀白色絲線纏繞,緊緊地束縛在了被葉片遮擋的樹木深處,層層疊疊,不見一絲光源。
身上的絲線纏繞地很緊,顧庭動彈不得,當他的視線逐漸適應了昏暗後,才有功夫打量自己當下的境況——
繞住自己的似乎是蛛絲,他曾在坎貝爾那裡見過一模一樣的,那些蛛絲從他的肩膀一路束縛到腰腹,使他隻能保持靠著樹木的姿勢坐在枝乾上,而射出蛛絲的“主人”卻不見蹤影,要不是有這些蛛絲做證據,顧庭甚至覺得剛才一瞬間門發生的事情都是幻想。
綁在身上的蛛絲即使在黑暗裡也閃爍著銀色的微光,柔韌勁道,顧庭嘗試呼喚道:“坎貝爾?”
很安靜,隻能聽到顧庭自己的呼吸聲和樹葉的簌簌聲。
他再一次嘗試道:“坎貝爾,是你嗎?”他希望是他。
依舊沒有回應,那些蛛絲緊緊地繞在他身上,就好像是為了看住某個不錯的獵物。
顧庭無聲歎氣,不由得自嘲道自己到底在期待什麼呢?
忽然,樹影之外傳來了劇烈的“嘩啦”聲,還有什麼東西“啪啪啪”來回擊打的動靜,很激烈,像是發生了一場戰爭。
年輕的雄蟲皺著眉毛,他想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麼,但茂密的枝葉擋住了他的視線,直到水邊的聲音漸漸停歇,忽而一道蛛絲噴來黏住了顧庭對麵的粗壯樹乾上,下一刻有什麼大家夥被沉甸甸地拉了上來——
是那隻銀色的巨型魚類,因為脫離了水下環境而扭動著尾鰭,但隨著其位置的升高,魚掙紮的動靜越來越小,直到懸在顧庭麵前的時候已經徹底沒了動靜。
這一刻萬籟俱寂。
那幾道蛛絲熠熠生輝,似乎在向顧庭炫耀著這份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