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庭很認真地打量著那隻陌生且高大的雄性蟲族——
他的皮膚很白,是一種冷調的白,從頭發到眼珠都是漸變的黑藍色,長長的頭發被編織成蠍尾的形狀,又正好與尾椎後伸出的尾鉤相互映襯。
這隻雄蟲長相俊美冷沉,但細細看上去,倒是有幾分和顧庭臉麵上的相似。
蟲母抬手輕輕拉住了身側的雄蟲,他的眼神裡滿是眷戀以及刻骨的愛意。他道:“尤坦……”
隻是被叫到的高大雄蟲沒有任何反應,他就像是一尊沒有生息的雕塑,安靜沉默地立在那裡,無法回應呼喚、無法發出聲音。
“他怎麼了嗎?”顧庭蹙眉。
“他還沒有恢複神誌……”
蟲母有些無奈,他勉強勾著嘴角露出一個不那麼美妙的笑容,似乎也是覺得這個笑容太過費勁兒,又恢複了原來憂愁的模樣。
他解釋說:“當初我借由雅克斯所達成的祝願已經超過了一定的限度,因此為了平衡,有所得到就必須有所失去……尤坦他如我們腳下踏足的星球一般獲得了永生,但同時當年被其他蟲族虐殺遺留的憎惡在祝福的加持下變成了異獸。”
“異獸是他的化身,但也不是全部的他,如果真要說的話——異獸隻是尤坦剩下的執念。而他的執念就是殺了那群蟲子,或者是找到你我……”
蟲母拉住尤坦的手,明明曾經是一對親密無間門的伴侶,但此刻尤坦卻無法做出蟲母所期待的任何反應。
“如果不是你,我大概很難再見到他了。”
顧庭:“為什麼……”
“因為我一直依賴於你而存在,而尤坦則是因為最初的祝福被困在了這座星球之上,如果你不來到這裡,那麼我也無法與他相見。”
“那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讓他恢複?”
蟲母:“除非還有雅克斯的存在……”
顧庭一愣,“可是阿諾德不就是雅克斯嗎?”
“不,不一樣的。”蟲母搖頭,“他應該已經告訴過你當年的那些事情了吧?”
年輕的雄蟲點頭,“已經說過了。”
“那一場來源於我的‘報複’能夠獲得成功,那是因為雅克斯全族的祭獻,而阿諾德雖然被留了下來,但是他所擁有的能力卻已經被剝奪。”
蟲母苦笑,“那時候我太恨那群蟲子了……我甚至都沒有思考以後要怎麼辦,而雅克斯們一向寵溺我,當他們感受到我的憤怒後,便立馬執行了一切……”
“可是現在我再想起來,卻有些後悔了——背叛者幕星之眼的詛咒靈驗,而他們卻真的借吞噬伴侶去提升自己的能力;尤坦與星球一般永生不滅,但也因此失去神誌、變成了隻知道屠戮的異獸;雅克斯們為我獻出了一切,而今卻隻剩下了阿諾德一個……”
“在這一場報複中,已經連累了太多的無辜者。”
蟲母看向顧庭,“我恨的太久了,也早已經恨累了,在‘看’到你重新回到這個世界後,我就已經放下了一切,隻是一開始因為太過虛弱而無法與你對話,於是隻有那些斷斷續續的記憶能夠讓你大概了解當初的事情。”
顧庭抿唇,他有些難受。
他曾經作為人類的生活雖然短暫,但至少曾獲得過幸福,他有父親、母親的疼愛,可另一個時空的蟲母、尤坦有什麼?他們有的隻是無邊無際的黑暗與痛苦憎恨的回憶。
顧庭忽然開口道:“在人類世界——就是你把我送過去的那個世界裡,像是你和尤坦以及我這樣的關係,我應該叫你們另一個稱呼。”
蟲母好奇:“是什麼?”
“是父親,或者爸爸。”
年輕的雄蟲勾起嘴角露出一個略顯輕快的笑容,他對著蟲母和尤坦輕聲道:“爸爸。”
“你……”蟲母忽然伸手捂住了下半張臉,眼裡還透著一種意外和不可置信,他就像是忽然得到了禮物的孩子,高興卻又壓抑著,“可以再叫一聲嗎?”
“爸爸。”
“真好……真的很好……”蟲母眼角泛著淚花,他知道眼前的孩子接受了自己,他們這一家子也終於團聚了。
顧庭伸手,緩緩抱住了眼前了這一對虛影,“會想到辦法的。”
“嗯。”蟲母回抱,拉著尤坦的手搭在了年輕雄蟲的肩頭,低聲道:“一定會有辦法的……”
虛影泛著涼意,但顧庭卻能透過擁抱感受到來自蟲母、尤坦身上的溫度。
僵直呆立的尤坦唇角翕動,在他的眼睛深處閃爍了一抹極其暗淡的光芒,很快便轉瞬即逝,這一點兒變化立馬消失地無影無蹤,不曾被在場的其他蟲察覺。
蟲母偏頭將一個吻落在了年輕雄蟲的額頭上,他低聲道:“我的孩子,你該回去了。”
“等等,可是……”
——唰。
畫麵消失地猝不及防。
滴答。
隨著顧庭睜眼的瞬間門,一顆圓滾滾的淚珠從眼尾滑落,掉在了腳下的沙土之上。
阿諾德道:“你剛才怎麼了?忽然就閉著眼睛不動了。”
顧庭摸了摸潮濕的臉龐,“我又見到爸……蟲母了,還有尤坦。”
阿諾德一愣,很快就反應了過來,他點頭,“確實,這裡是蟲母和尤坦的墓穴,如果是的你的話,可以見到他們的靈魂……”他喃喃道:“他們還好嗎?”
“或許還算好吧。”顧庭沒有隱瞞,“但是我的父親——就是尤坦,他並沒有神誌。”
“要怎麼做才能恢複神誌?”
顧庭將蟲母告訴他的事情轉述給了阿諾德,這位看起來沒有絲毫蒼老模樣的原始種雅克斯蹙眉思考著,臉上的神情明顯嚴肅,但很快那些肅穆消退,浮現出來的反而是一種鬆快,“我忽然想起來一個蟲。”
“誰?”
“那個跟在你身邊的小朋友,是叫水晶嗎?就是和幕星之眼長相差不多的那位……”
顧庭頷首,“對,是叫水晶。”
“我曾說過,他算是我的同族。”
“可水晶原本是索勳的半身,他不應該也屬於幕星之眼嗎?”
阿諾德搖了搖頭,“不一樣的,我麵對幕星之眼隻有厭惡,但是在水晶的身上卻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在他的身上是否發生過什麼變故?而且我也是在近期才逐漸感受到那股跨越了宇宙的熟悉感,在此之前從未有過。”
顧庭想了想,腦海裡第一時間門浮現出來的就是當初他喂水晶喝自己血液的場景。
他道:“我曾經給水晶喂過自己的血液。”
“你具體說一下當初發生了什麼。”
顧庭點頭,把他從第一次見到水晶,以及後來在巨型星上水晶變大、回翡冷翠又化出人形、力量大增的事情一一告訴給了阿諾德,末了道:“現在的水晶很厲害,就我們一起帶來的X——之前你說的外來者,那個雌蟲算是很強的存在了,但是對上水晶毫無勝算。”
“嘖,那還差得遠了。”阿諾德輕笑一聲,“不過作為一隻馬上進化為雅克斯的幼年態也足夠了。”
“幼年態?”顧庭訝然,“你是指水晶?”
“嗯哼。”阿諾德揚了揚下巴。
在整個蟲族社會中,蟲母的存在非常特殊,從他們的血液到精神力、體質,都與其他一般蟲族有著明顯的區分,而顧庭繼承了蟲母的血液與精神力,因此他的血液中天生帶著原始蟲種的力量。
曾經隻作為半身的水晶屬於幕星之眼,同時也有著與雅克斯極近的親緣關係,於是當顧庭的血液進入到水晶的身體後,便引發了某種奇異的變化,在日積月累之下,量變引起質變,水晶也在某一次契機下進化為了幼年態的雅克斯,這是他能與阿諾德取得聯係的最重要原因。
“原來如此……”
阿諾德的神情比起之前已經輕鬆了很多,“所以說水晶就是尤坦恢複神誌的契機,不過在此之前,他必須要完成雅克斯的進化。”
“需要怎麼做?我繼續喂血嗎?”
“不,後麵的路就該他自己走了。”阿諾德拍了拍手,那些沾染在指尖上的細碎塵土落了下去,他一邊往外走,一邊道:“水晶的後續事情交給我就好了,我記得你們這一次來赫爾狄克星還有彆的目的吧?”
顧庭跟了上去,他們如來時一般,騎上了安靜乖巧的異獸,“對,我們還需要找到辛燭。”
“我知道他,一個可惡的外來者,甚至還試圖進入蟲母的墓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