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貝爾?”有些朦朧的聲音響起,“你怎麼不說話了?”
銀發雌蟲回神,“有些走神……”
他慢吞吞道:“雄蟲的伴侶,可以不止一個。”
“可我隻想要一個怎麼辦?”
坎貝爾忽然扭頭看向顧庭,“我同意了。”
補給星上的陽光在半透明的玻璃上折射出七彩的光暈,那些暈影落在了坎貝爾的睫毛上,銀白色的蝶翅輕顫幾下,似乎下一秒就會隨風飛起,連他原先的虹膜也被光蒙上了一層流動的淡金色。
很好看,甚至是有些聖潔。
在顧庭的眼裡,此刻的坎貝爾就像是一位降落塵世的天使,銀發黑皮,卻甘願為了凡塵中的伴侶而入了魔,成就一雙殷紅的瞳。
但很快,入魔的天使完成了聖潔到邪惡的轉化。
他道:“但是如果有其他蟲,我會吃了你。”
不是床笫間玩鬨的“吃”,而是真正意義上、會吞入腹中的“吃”。
坎貝爾從一開始就沒有雌蟲對雄蟲的那種幾乎卑微到塵埃的感情,他見慣了自己雄父對於雌父的無視、冷嘲、虐打……也見慣了雌父那幾乎要跪破地板、毫無尊嚴的求愛姿態,因此在坎貝爾的認知中,他永遠、永遠不會對雄蟲搖尾乞憐。
他愛顧庭,那是出自於他們站在平等地位上的愛,或許這樣的話在蟲族社會中說起來顯得有些可笑,但這是坎貝爾的堅持,他不會祈求憐愛,也不會和其他雌蟲、亞雌共同去“伺候”另一隻雄蟲。
他可以為了顧庭而獻出生命,但卻不願意讓自己的伴侶把他的尊嚴踩在腳下。
“好呀。”
顧庭笑了,他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大大方方道:“如果有其他蟲,我就讓你吃了我。”
坎貝爾:“我是認真的。”
“我也是認真的。”
年輕的雄蟲長著一雙晶亮的、帶著洶湧潮水般的藍色眼瞳,那雙眸子裡裝著的是自由自在的藍色天空、是浩瀚無際的明淨海水、是繾綣相擁的藍色玫瑰,明明是冷色調,卻又讓坎貝爾在那深處看到了一團靜靜燃燒的火焰,幾乎能一同吞噬了他的靈魂。
顧庭拉緊了坎貝爾的手,又湊上去吻了吻雌蟲的唇,重複道:“我隻想要你一個,是認真的,也是心甘情願讓你吃的……前提你要愛我、很愛很愛我。”
——沒有任何一個靈魂能夠拒絕毫無保留的愛意。
坎貝爾盯著黑發雄蟲的眼睛,被吻的唇瓣似乎在發燙,他打了一記直球,“我愛你。”
餘光裡是顧庭變紅的耳廓,銀發雌蟲又補了一句:“很愛很愛。”
“誒呦我知道啦!”顧庭手一拉,扯著坎貝爾就往前走,藏在發絲下的耳朵紅得厲害,他似乎每一次都抵不住坎貝爾的某些認真,隻能說真誠永遠是最打動蟲的。
顧庭一邊大步走著,一邊還不忘小聲回應:“我知道的,我也愛你!很愛的!”
他看街頭、看街尾,就是不願意看坎貝爾。
而銀發雌蟲隻是寵溺地勾出一抹淺淡的笑意,“走錯了,是在另一邊。”
顧庭:!
……
流魚星空展館裡的蟲很多,多數是情侶,在缺乏雄蟲的社會下,有很多雌蟲、亞雌會選擇和自己的同性在一起,依舊可以締結伴侶關係,隻是斷絕了後期有孩子的可能。
在一對對雌蟲、亞雌組合的情侶中,顧庭和坎貝爾這樣的倒是格外少見,好在顧庭用鴨舌帽遮住了半截臉,而坎貝爾也戴上了臨時的墨鏡,避免被認出藍寶石和星盟首領的身份。
展館內,光線很暗淡,整個深藍色的頂子上點綴著幾顆星星燈,剩下的便是遊動其中的流魚。在黑暗裡,它們身上的銀白色微光成了最顯眼的存在,流線一般的線條帶著狹長的光影、數條纏繞在一起相互交替,就像是即將碰撞在一起的流星,在你忍不住為它們擔憂的瞬間,流魚們又靈活地繞開彼此,細長的尾巴拉出了煙花似的痕跡。
確實如星空一般,雖然沒有宇宙間的那種震撼,但也有另一種流動的精致美感。
顧庭正瞧著,忽然感覺背後發涼,他扭頭看向四周,隻有相互靠在一起的情侶們。
坎貝爾:“怎麼了?”
“我感覺有蟲在盯著我看……”顧庭搓了搓手臂,卻發現周圍的蟲基本上都是抬著頭看流魚星空的。
坎貝爾也轉頭看了看,雌蟲的五感要更加敏銳,但他並沒有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算了,估計是我的問題……這兩天有點兒太敏感了。”顧庭拉住銀發雌蟲的手臂,往另一處流魚底下靠,“等等讓其他蟲幫我們拍個照吧,怎麼也要紀念一下。”
“好。”
“那邊好看!我們去那邊!”
……
在無蟲的角落裡,幾顆黏膩在一起的蟲卵靜靜縮在牆壁上,它們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難怪不會被發現。
它們窸窸窣窣地顫動著,黑色的卵核像是長了眼睛似的追隨著顧庭和坎貝爾的背影,直到他們徹底被蟲群淹沒。
補給星的某深巷中——
謝德靠在陰影之下,他沉沉的臉上浮現著一抹怪異的死氣,膚色暗沉,唇色蒼白,想是某種命不久矣的狀態。
很快他臉上的肉塊開始蠕動、起伏,原本屬於軍雌的英朗五官有一半扭曲成了格蘭的模樣,他那的整張被卵核填滿的臉都變得難以辨認,一時間無法具體分出誰是謝德、誰是格蘭。
忽然,在他兜裡的聯絡器發出了動靜,已經麵目猙獰的蟲看了一眼,便隨手扔在地方,一腳踩成了碎片。
他轉身往巷子深處走,尖銳的聲音裡摻雜著蟲卵與格蘭的自言自語,他們已然融為一體,無法區分——
“顧庭顧庭顧庭!我的我的我的!”
“所有有媽媽氣息的蟲我都要嘻嘻嘻……”
“好餓!又餓了……要吃東西!”
“吃了……顧庭……”
“上次那個雌蟲不好吃!”
“嘻嘻下次可以試試亞雌呀!”
“雄蟲……或許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他們要結婚!他們怎麼可以結婚呢?我不允許……”
腳步聲逐漸消失在巷子裡,那個被踩碎的聯絡器孤零零地躺在地上,無蟲問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