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陸儘洲和他所有的病人都不同,精神狀態處在一種搖搖欲墜的邊緣。
“夫人,我們不能披露谘詢細節,您隻能自己和他聊聊。”
“我花錢請你來,不是為了聽你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
“我很抱歉,但是他的情況非常特殊,我很難和您說清楚。”
郝承最終還是決定保留這個谘詢結果。
他腦海中一閃而過陸儘洲在做潛意識測試時給出的反應,和睜眼時那種幾乎要將一切摧毀的目光,在郝承研究過的所有臨床報告實驗數據以及過往病曆中,和陸儘洲有相似情況的人,無一不是反社會人格。
陸儘洲的診斷反饋中,有一項指數,倘若在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十區間,就有隱形犯罪可能。而陸儘洲的結果是百分之百。
一想到這個,郝承就頭皮發麻,隻能對林須嵐提醒道:“一般谘詢對他已經沒有意義了,夫人。”
*
在全息玩法中,智能攝像的角度是根據玩家身上佩戴的傳感器來定位的,玩家本身的行為動作和站的方位,都會影響到鏡頭的抓取範圍。
段克危知道理論,但還沒有很好地實踐過。現在突然開始對此感興趣,在實驗室裡一通走位,開始尋找鏡頭盲區。
一旦他所在的位置脫離了畫麵,耳麥裡就會傳來警告聲。但智能攝像會很快根據他的定位進行調整,十秒鐘之內就會重新抓取玩家的畫麵。
陸儘洲在實驗室裡尋找可以解鎖的線索,段克危則一門心思地打斷。
“這個遊戲對你來說很無聊吧?我判斷你的智商高於150,如果不是為了作秀,你會和我一起待在這個密室?”
段克危一邊說,一邊踩進一個盲區。滴聲警報反饋,他滿意一笑。
陸儘洲從生物老師的辦公區域上找到一張報告單,上麵寫著[知理的身體檢驗數據]。上麵染著血。
段克危立刻又說:“看看,線索就放到你眼前了,這麼傻的遊戲,能讓你過癮嗎。”
全程,陸儘洲都在認真地搜尋其他物品,他的眼力好運氣也不錯,很快把重要信息都找到。
解剖台上溫熱的血,看上去十分真實,觀眾被觸目驚心的紅色嚇了一跳。
陸儘洲一點反應沒有,冷靜地從血跡中撿起一張校卡,但上麵不是知理的名字,寫著[高二五班:鐘終]。
段克危又說:“看來這個生物老師有很多秘密,可惜紙包不住火,隻要仔細觀察,一定會找出蛛絲馬跡。”
【我第一次看到有人在陸儘洲麵前這麼逼逼賴賴,這個段克危有點東西。】
【嗐,節目效果唄。】
【之前有傳言說LJZ在娛樂圈隻手遮天,誰惹他就生死難料。現在就可以辟謠,看看他都被段克危煩成什麼樣了。】
儲物櫃裡突然傳來砰砰的動靜。
陸儘洲循聲望去,剛好看見段克危站在不遠處。
他一點忙不打算幫,嘴上卻沒閒著,“不過我倒覺得,反正會燒穿的火,一開始就不用包著,讓它燒嘛,越大越好。”
“看來你真的很閒。”陸儘洲冷冷揶揄。
“不不不,我當然有我需要忙的事情。”
對於櫃子裡詭異的響聲,段克危完全沒有打算去調查。
他說著話,然後一腳跨進儲藏櫃旁的三角區,“我現在站的這個位置,是視線盲區,取掉耳麥的話直播收音也會切斷。”
陸儘洲對他的行為絲毫不感興趣,隻走近了震動著的儲物櫃前,研究上麵的鎖要怎麼開。
段克危忽然取掉耳朵上的傳聲設備,喊了一聲:“陸儘洲。”
陸儘洲的注意力看上去正集中在鎖頭上,沒回應。
直到段克危壓下那副尖銳刻薄的嗓門,問了句:
“你殺過人嗎?”
【老段消失了?!】
【到底是誰說這個段克危是高級玩家,啥也不乾就會搗亂,高級個屁。全程都是陸在帶他吧】
【我也感覺老段有點奇怪,他以前玩這些不會貼臉啊,今天一直在和陸儘洲搭話。現在乾脆跑出鏡頭外了,看不懂。】
……
陸儘洲知道段克危是誰。
段克危因其敏銳的洞察力,和天賦異稟的犯罪側寫能力,偶爾會被警局請去兼職做做特殊案件的調查員。
他死前見過段克危,但那時候他們並沒有交集。
上輩子的陸儘洲,用二十多年來扮演一個普通人,從未暴露破綻。到死他也是受人崇拜與愛慕的影帝。
直到他死後,穿進不同的世界,他才好像慢慢摸索到自己應該是怎樣的人。
但那與段克危無關。
段克危不是專業的側寫師,他的偵探名號也不過是被人叫來戴高帽。段克危自己也知道,他不在乎什麼名頭。
他隻是純粹享受那種提前預知犯罪從而未戰先勝的快感。
可他找錯了人。
陸儘洲在現實世界未曾有過任何犯罪。
穿書世界裡的反派,遊離在世界的秩序之外,可現實世界的陸儘洲,仍舊扮演著一個守序的人。
一個被溫以遙認可的好人。
麵對段克危的質疑,他並不回答,隻說:“學生的失蹤和生物老師有關。”
“你該不會是有多重人格吧?”段克危站在盲區裡,笑得有些開懷,
“我還沒有太了解這方麵的資料,不過你給我的感覺很像。怎麼說呢,你如果不是人格分裂,那就是演得太好了。我真的很好奇,你本身是什麼樣的?”
陸儘洲的眼睛從鎖頭轉移到身後的鐘上,繼續解析:“時鐘沒有走動,所有的線索停止在同一時刻。儲物櫃裡沒有人聲,應該是死物,震動是為了給出提示。在[生物老師]出現以前,這個密室是靜止狀態。”
“哇哦,短短幾分鐘,你找到很多線索嘛。”
段克危重新回到了畫麵裡。
他撇撇嘴,似乎不滿意這麼快就被鏡頭抓取,又開始下一輪尋找盲區的動作,順便和陸儘洲說:“怎麼玩的這麼認真,著急回去?”
儲物櫃的鎖不是密碼鎖,應該需要一些道具才能解開,陸儘洲繼續無視段克危,回身尋找鑰匙。
就在這時,他們聽見了來自走廊儘頭那端的教室裡傳來的尖叫聲。
“啊啊啊——媽媽呀救命啊,誰來救救我!”
是裴戚的聲音。
陸儘洲稍微蹙了蹙眉。
他猜想到了,教室那邊應該會同步開展一些任務進度。
段克危發現他表情的變化,非常驚喜。
“原來你是在擔心教室裡的人,所以才動作這麼快?”段克危對這個結論不敢置信,“這也是你演的嗎?關心同伴?”
【段克危一直在說話,但我怎麼聽不到聲音?】
【收音出問題了吧】
【可惡,好想知道他和陸哥說了什麼。陸哥表情完全看不出來啊】
陸儘洲走到實驗室的門口,嘗試推了一下門,但這裡完全被鎖死。
裴戚的叫喊聲太大了,讓人很難忽略。陸儘洲想仔細判斷其中有沒有溫以遙的聲音。
暫時沒有聽見。
段克危又開始和他搭話:“那個叫溫以遙的小愛豆,和你有關係?”
這次,陸儘洲停下了動作。
“啊,終於理我了。”段克危為此感到心滿意足,“說明我沒看錯嘛。”
解剖台旁有一排形狀大小各異的刀具。
上麵沾染著來路不明的血跡。
陸儘洲從旁邊走過,來到段克危麵前。
他忽然笑了。
是他今天給段克危的首個表情
段克危很振奮:“想殺了我嗎?真是個好主意,這樣一來,我就能被淘汰掉,你也不用那麼努力地無視我。”
視線西北角,一個非常不顯眼的位置,是新的視線盲區。陸儘洲看了一眼段克危,判斷著怎麼把人帶過去會不那麼刻意。
手中的刀握得很緊。
陸儘洲對於如何切斷一個人的頸動脈已經很熟悉,他會讓段克危那張喋喋不休的嘴好好閉上。
“你累了嗎?”
他說著話的工夫,忽然抬手靠近段克危。
段克危以為這就是要動手了,興奮地把自己的身子往鏡頭前湊。嘴上說:“來,來,弄死我。就像你在《尤裡紅燈》裡演的一樣。”
可陸儘洲隻是稍微擦過他的懷,什麼都沒做。
“你在乾什麼?”段克危莫名其妙。
陸儘洲笑說:“沒事,你可以去旁邊休息,其他的我來就好。”
段克危這才明白他在乾嘛——
觀眾現在聽不見段克危的收音,隻能聽見陸儘洲說話。
他故意用這種引導性的話,來讓觀眾以為段克危接下來不打算參與解密了,好方便陸儘洲找到合適的時機殺了段克危。
“真謹慎啊,在遊戲裡也不敢正大光明地做你自己?演得這麼認真,不怕心理變態嗎?”
段克危一邊說話,一邊用手去摸自己的耳麥,打算重新戴好。
隨即愣住。
剛才那一下,陸儘洲沒有殺他,但是拿走了他的耳麥。
他再抬眼,笑意沒了,冷聲說:“玩真的?”
“當然。”陸儘洲仍然是那副表情很少的樣子,彬彬有禮地點頭,說,“你可以在旁邊等我。”
一邊說著話,一邊就靠近了段克危,好像攙扶一般,手鉗住段克危的肩。
陸儘洲用了力,段克危根本動不了。
他意識到,這個角度陸儘洲竟然完美擋住了鏡頭。
再想說話時,腳已經被帶動著走向了攝像盲區。
“百分之五十的感官。”陸儘洲意味不明地說,“你睡覺的時候,要注意安全。”
雖然削弱了百分之五十的感官,但刀刺入皮膚時,仍然會有明顯的痛感。
陸儘洲在想,是不是可以失手幾次,不要一刀斃命。
“遊戲而已,是死是活沒所謂。但是陸儘洲,你要是真的敢‘殺’了我,下次再見麵,可能就是在調查局了。你覺得呢?”
段克危嘴上這麼說,但他已經沒了剛才閒適的輕鬆。
陸儘洲的解剖刀悄然落在他的脖子上。
“午安。”
就在刀鋒將要劃破頸動脈的刹那,實驗室的門被猛的踹開。
砰的一下——
陸儘洲和段克危都愣住。
解剖刀在瞬間被收回袖口,兩人望向門外。
是氣喘籲籲的溫以遙。
“你沒事吧?”他先是看向陸儘洲,發現陸儘洲正和段克危勾肩搭背,瞬間噎了一下,說,“嗯?你們現在關係這麼好啦。”
【哦豁,NTR又不完全NTR】
【剛才陸哥說“午安”的時候,我莫名其妙打了個冷戰,靠。】
陸儘洲鬆開段克危,走向溫以遙,整個過程行雲流水,沒有絲毫停頓。
“怎麼過來了。”
溫以遙額頭上滿是汗,陸儘洲抬手想給他擦。
忽然發現自己手上全是血。
溫以遙也看到了。
“你受傷了?!”他的下意識是望向段克危,不由分說地問,“你乾了什麼?”
段克危剛從陸儘洲的刀下撿回一條命,他本來僵硬的表情,被溫以遙這句話問得更懵,隨後乾脆笑了起來。
“哈哈哈!”
溫以遙走上前一步,攔在陸儘洲身前,嫌惡地望著段克危:“你發什麼瘋?”
“我發瘋?”段克危笑完,脖子間青筋暴起,“你猜,和站在你身後的男人比起來,我們誰比較瘋?”
“你到底拿的什麼劇本,從遊戲開始就在找茬。”
溫以遙對這種中二的對話不感興趣,他回身抓起陸儘洲的手,一邊檢查他有沒有受傷,一邊說,“彆解密了,我試過,有些門可以直接踹開,回去吧。”
【道具組:?全息都攔不住你的破壞欲是吧!】
【W11真的是個人才,彆人都在認真解鎖,隻有他,一扇一扇門地踹。】
【遙崽:反正總有一個能踹開咯】
【陸儘洲你快教教W11,暴力解鎖不可取,這種遊戲就是會引導你暴力解鎖,看起來你是通關,其實會悄悄把難度提升!】
陸儘洲方才陰鷙的目光,在看到溫以遙以後消散,眼神柔和下來。
“好。”他由著溫以遙給他擦手上的血,說,“那回去吧。”
【就這?!】
【色令智昏陸儘洲TWT】
有那麼一個瞬間,溫以遙覺得自己眼花。
他看到陸儘洲的袖口有一道閃過的反光。
他默默抬頭看了陸儘洲一眼,無聲地詢問。
但陸儘洲側過了目光。
溫以遙沒有說話,假裝沒有看見,拉著他的手就要走。
身後卻傳來段克危的笑聲:“溫以遙,你確定要跟著他走?我猜到你們之間應該關係匪淺。可陸儘洲這個人,你了解多少呢?”
“我悄悄告訴你,他……是個潛在的殺人犯!他有強烈的反社會傾向,他心理變態!哈哈哈——現在你看他風度翩翩,下一刻,說不定就把你殺人分屍。這樣的人,你敢待在他身邊!?”
他的聲音,隻有陸儘洲和溫以遙聽見。
“閉嘴。”
陸儘洲一貫冷靜的呼吸,在那個片刻亂了。
他明明無視了段克危這麼久,他有各種辦法迂回地繞過這個話題。
他知道,在遊戲裡的一切都不作數。即便他真的殺了段克危,也可以全部推脫給劇本。
可陸儘洲很難克製自己在那瞬間的不安。
溫以遙會相信嗎?會因此對自己產生恐懼嗎?
陸儘洲已經傾儘全力在扮演這樣的自己,他不知道還能做什麼。
“為什麼讓我閉嘴?我隻是出於好奇想要了解你。唉,陸儘洲,你真是大意失荊州啊。再多演兩分鐘,說不定我都信了——”
“你有病吧?”
溫以遙打斷了他,麵色冷肅地對段克危說,“彆在這種遊戲裡搞貼臉玩法,你懂不懂規矩。”
“你說我貼臉,說明,你知道我是以遊戲外的身份在和你說話。”
段克危絲毫不慌,笑得肩膀一聳一聳地,落井下石般對著沉默的陸儘洲說,
“你看,他早就知道你心理變態。”
【發生了啥?聽不見段克危說話我好焦躁。無限節目組呢?!你們的設備該升級了!】
【高能預警,W11在擼袖子了!】
【我靠,發生了啥,現在沒有門給他踹啊?】
【早就看段克危不爽了,11乾他——】
【溫以遙,加油,今晚法治在線沒你我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