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葉從袖中摸出一個盒子,低眉順眼地道,“前些日子郎君吩咐婢子去尋一卷佛經過來,今日剛剛送到。”
惜翠沒多想,“給我罷。”
沒想到女人的頭卻垂得更低了些,露出一彎白皙的脖頸,“這卷佛經是由前朝彌信法師從西方帶回的,郎君曆經多時才尋來,此前曾再三叮囑過,一定要妥善照顧,萬萬不能經由他人之手。”
惜翠難得嚴肅了神情,正眼將她從頭至尾打量了一遍。
“連我也不能碰?”
“娘子恕罪。”惜翠話音剛落,麵前的女人“噗通”跪了下來,趴倒在地。
“婢子不是這個意思。隻是……”貝葉頂著她的目光,低聲道,“隻是郎君的吩咐,婢子不敢違抗。”
暖閣中的動靜,終於吸引了裡間的注意。
屋內,衛檀生翻著經卷的指尖一頓,合上了經卷。
朗潤的嗓音也隨之傳來,“怎麼了?”
他走出裡間,一眼就瞧見了趴伏在地上的女人,又看了眼惜翠,麵含驚訝。
惜翠坦然對上他的目光。
暖閣同裡間隻有短短一截距離,她是不相信衛檀生他什麼都不知道。
他在裡麵,應該已經聽了有一會兒了。
惜翠揉了揉額頭。
雖然她沒什麼宅鬥經驗,但學生時期看過的宅鬥文卻不少。
她又不蠢,哪裡看不出麵前女人的用意。
怪不得女配嫁過來第一個發落了她。在高騫麵前裝了那麼長時間的小白花暗害女主的吳惜翠,可能還是頭一回碰上另一支搖曳生風的出水蓮。
衛檀生去問貝葉的話,貝葉立即恭恭敬敬地將那木盒遞到了衛檀生的手上。
“原是這個。”衛檀生笑道,“我差點就忘了,麻煩你了。”
瞧見衛檀生笑意吟吟的秀挺模樣,貝葉麵色微紅,“郎君既吩咐下來,這都是婢子該做的。”
能再見郎君的麵容,聽到郎君的話音。
連日以來無法同旁人言說的淒楚,終於在此刻漸漸散去。
她的心更加堅定。
麵前的男人,這是她伏侍了數年的郎君,也是她心中唯一認定的主子。
書中沒提到有這段劇情,就在惜翠思索她究竟是憑自己意誌行事,還是按照吳惜翠的個性來應對時,衛檀生又將目光轉到了她身上。
惜翠不禁蹙眉,想不明白衛檀生又要做什麼。
沒想到,他卻將那木盒擱在了她手心,朝跪在地上的貝葉道:“以後這些小事就交給翠娘處理罷,翠娘說什麼,你照做便是了,無需再過問我的意見。”
這回輪到惜翠怔住了。
觸及她錯愕的目光,青年眉如新月,笑意融融。
惜翠避開他的視線,心中有了些計較。
雖然她現在這個身份不討喜了點,好在這小變態並非全然拎不清,也給了她些麵子與尊重。
想來也是,在書中,高騫與他,從來沒被吳惜翠楚楚可憐的風姿騙過去。更被書評區一起奉上了“鑒婊達人”的稱號。
聽衛檀生這麼說,跪在地上的美人,麵色不禁一白,哪裡聽不出他話中的深意。
她壓低了些身子,咬了咬下唇,“回郎君的話,婢子明白了。”
貝葉退下後,她與衛檀生一齊回到了裡間。
衛檀生仍去看那卷他沒看完的經文。
“你有想問的,不妨直接來問我,可不是來的方便一些?”翻著手中書頁,他眉眼平和地道。
惜翠一愣,“你都聽到了多少?”
“全部。”
惜翠:“你在看佛經,我怕打擾你。”
“過來。”衛檀生擱下佛經,朝她招了招手。
“坐到我身邊來。”
他的嗓音如一條流動的清溪,惜翠走到他身旁,坐了下來。
衛檀生調整了一個坐姿,微笑著麵對著她,“我就在你麵前,有什麼事不妨問罷。”
“我沒有什麼想問的。”她搖搖頭,回答。
衛檀生也不在意,“既然如此,那你就坐在這兒陪我一會兒罷。”他笑道,“待會兒晚膳,還要陪爹娘他們一起用過。”
因為有她這個新婦在,晚飯是衛家一大家子人一塊兒吃的。
借此機會,惜翠暗暗記住了幾個今早沒記住的人臉和人名。
那個是二嫂,那個是小侄女,那幾個是二房與三房的庶子庶女。
她少不得又要送點禮來表示她這個做三伯母的心意。
受之前的遺留的影響,惜翠在飯桌上,下意識地注意衛檀生究竟夾了些什麼菜吃。
卻不料身側傳來了大嫂孫氏的笑聲。
“當真是新婚的小夫妻倆呢,我看你們,吃個飯眼神也離不開對方。”
語畢,惹得桌上其他人都不禁掩口輕笑了起來。
“讓嫂嫂見笑了。”衛檀生的反應倒是出奇的淡定,擱下筷子微微一笑。
“之前,爹娘,你大哥和我,我們便擔心著你的婚事,”孫氏看了一眼坐在她身側的,年紀約莫三十上下,頜生短須的男人,那便是衛檀生的大哥,衛大郎衛景。
“如今看你終於娶了妻,見你們夫妻間和和睦睦的,我們也終於能放下一顆心。”孫氏眼含笑意,“這回娘總不至於催我幫你相看彆人家的娘子了。”
“不過你們既已經成了親,怎麼還這麼怕羞。”孫氏打趣地說道,“稱呼也生疏得很,不像夫妻倆,倒像是主客倆。”
“既已成親,就是一家人了。不如叫聲檀奴來聽聽?”
衛檀生的目光看了過來。
衛楊氏也笑望著她。
惜翠對上他的目光。
他的眼沉靜如一汪碧波。
惜翠遲疑了一會兒,還是吐出了這個親昵得有些過分的稱呼。
“檀……”她平穩了神情,緩緩道,“檀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