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比起女兒, 惜翠倒更願意是個兒子。大梁畢竟是一個封建王朝, 即便民風較前朝更為開放, 但女人總有些束縛, 婚事也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日後嫁了人, 更要侍奉丈夫和公婆,如今的時代,對女人而言太過殘酷,相較而言,不如生一個兒子。

這個時候,惜翠又難免猶疑,自己做的決定到底對不對。

那日在昏黃的佛堂裡,瞧見他滿身的傷疤時,她的確是心神微動。她對衛檀生的感情和愧疚還不足以支撐她放棄回家的步伐,她隻是擔心。相處了那麼長時間,衛檀生性格的缺陷她看了個清清楚楚。

她不僅不能回應他的愛,甚至。是她將他引上了一條歧路。一旦她離開了, 惜翠也不確定他會不會做出什麼偏激的事。

或許是她自私, 她希望這個孩子能陪伴他,不至於他在以後的日子中泥足深陷。

如果沒有她的存在,一如原著那般的發展, 對衛檀生而言,未嘗不是最好的結局。在被吳懷翡拒絕後,不恨也不癡, 往後的歲月中潛心修佛,平穩地度過了一生。是她為了回家,打亂了他的人生。

第二日,惜翠照常去向衛楊氏請安的時候,衛楊氏擔心她初為人母,恐怕會緊張,特地拉著她,細細地囑咐了一番,安慰道,“我與你爹雖希望你能生個兒子,但未打算逼你,你與檀奴年紀尚輕,頭一胎若是個閨女也無妨,翠娘你莫要害怕,安心養胎便是。”

又免了她日日的請安,叫她好生休息。惜翠回到屋裡的時候,正看見衛檀生正對著桌上的紙墨,似乎在想些什麼。

瞧見她拂簾踏入室中,青年莞爾一笑,叫她過來。

“翠翠,我在想,要給我們女兒取個什麼名字。”

衛檀生篤定地認為會是個女兒,直接略去了兒子的可能性,惜翠已經懶得再糾正他。

“你想到了什麼?”

惜翠走到桌前,低頭看了一眼,直看到了潔白的紙麵。

幼時以聰慧名動京師的衛家三郎,卻在取名一事上,沉思許久,始終沒拿定主意,

衛檀生坦蕩地笑道,“什麼也沒想到,倒是想了個小名。”

左想右想,到底也想不出來,衛檀生乾脆擱下筆,“翠翠,你說叫妙有如何?”

惜翠本來也不擅長取名,“妙有”具佛性,寓意也不錯,男女都可叫這個,便同意了下來,傳到衛楊氏與衛宗林那兒,都沒什麼異議。

如此,便定下了妙有這個小名。

得知她懷孕之後,吳水江與吳馮氏也來看過她一次,吳懷翡雖然驚訝,但也不甚意外。

她與衛檀生成親已有一段時日,有孕也實屬正常,由於吳懷翡懂醫術,又是大姊,吳馮氏便常常叫吳懷翡來看她,幫她安胎,吳懷翡欣然地受了。

高騫不知從哪兒得來消息,也送上了一份賀禮,但礙於如今的身份,卻不好當麵再見。

小妹已經懷孕,高騫心中說不上來高興,也說不上來不高興。

無法再相見,隻能從旁人聽說她已作人婦,已為人母。

高騫浮浮沉沉,心緒複雜,其間滋味難以道明,隻沉默不言地備下一份厚禮送了過去。

他如今能力與地位還不夠強大,還不至於能像從前那般護住她,為她遮風擋雨,日後,他還會繼承高家,一步一步往上繼續走,直到足夠強大為止。

吳懷翡來了兩三次便發現了她身體上的古怪之處。

有衛府與吳府小心翼翼地照料著,她脈象卻還是一點一點地弱了下來,這變化很細微,更像無聲的蠶食,但吳懷翡為人細心,依舊是察覺出來。

不過,她隻當是她從小體弱的緣故,隻叮囑她要好好照顧身子。

收回手,吳懷翡柔聲道,“藥是三分毒,你有孕在身,我待會兒為你寫上幾幅藥膳,便照這個調理。”

她的身體,她最清楚,吳懷翡看見的正是係統所說的日漸衰竭。惜翠真心實意地謝過了她。

吳懷翡又陪著她說了一會兒話,眼見時間不早,起身告辭。

出門時,正好撞上了衛檀生回來。

她頜首打過招呼,各自鎮靜自若地道了彆。

時至今日,吳懷翡自然是樂見衛檀生能與高娘子舉案齊眉,和睦相處的。

往日種種,兩人都不甚在意。

惜翠看衛檀生進來,猶豫了一會兒,開口問道,“檀奴……你能否幫我一個忙。”

顧小秋那兒她不能再去,也不知於自榮會不會再為難於他,隻能托衛檀生有意照料他幾分。

衛檀生凝視她良久,將她攬入懷中,終究是輕聲歎了口氣,“好。”

回想吳懷翡的叮囑,又想到古代的生產條件和她的身體素質,惜翠心裡也有點兒忐忑,為了到時候能少吃一些不必要的苦,也為了孩子,她開始有意識地多多鍛煉,這具身體太單薄了。

於此同時,更重要的是,她也要想辦法培養衛檀生與他(她)的感情,培養他作為一個父親的責任心,在她回去後,不至於走上極端。

日子突然變得極慢,於春光中漫不經心的滑過。

惜翠有意叫衛檀生問空山寺要來一顆菩提樹苗,在院中辟了一處空地。他在空山寺的時候做農活做慣了,種起樹來倒頗為趁手。

春天快儘了,天氣轉暖,青年揩去臉頰上的汗水,抬頭看了眼天上的日頭,轉頭對她笑道,“等日後長成了,到了夏日,我們便能坐在此樹下歇息乘涼,偷得浮生半日閒,也不過如是。”

過了幾天,晚上又下起了暴雨。

惜翠當時正臨窗伏案寫著筆記,雖然不能陪伴他(她),但她還是儘量減少他(她)日後沒有母親相伴的孤寂。她寫的大部分都是日記,也間雜著些現代的童話或科普知識,分了他(她)不同的年齡和時間段。

一年的時間,足夠她寫下不少東西。

春雨來得突然,霎時間狂風大作,雨水如鼓點般落了下來。

想到兩人親手種的菩提,惜翠擱下筆,趕緊叫上衛檀生一起,披上衣,提著燈籠,撐著傘去看。

樹苗被那一團薄黃的光照著,在暴雨中耷拉腦袋,怏怏的失去了精神。

惜翠趕緊去扶,一邊叫小廝們過來一起幫忙。一大幫人折騰到了深夜,待到風雨停歇,才堪堪鬆了口氣。

“為何這般著急?”回到屋裡,衛檀生幫她脫下微濕的裙擺,問道,“若是死了,我再去向寺裡要一棵樹苗便是。”

屋外雨聲淅淅瀝瀝,燈光下,他麵色確實有所不解。

惜翠知道他沒有生死觀,並不著急,隻是說,“再換一棵,就不是這一棵了。”

衛檀生雖不認同她的說法,倒也沒多說什麼,還是儘心儘力地與她照料這一棵菩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