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曼娥敏銳察覺到了氣氛變化。
自從那晚溫緒被林然不知拉去哪兒說話之後,回來就安靜了很多。
他咳嗽得越來越頻繁,咳血次數變多,倒是知道她們倆不想看見他,很自覺地離她們遠點,但也不走,就慢悠悠墜在後麵跟著。
偶爾她們停下來休息,他也停下,就斂袖站在不遠不近半山,長身玉立,靜靜地望著這邊。
他當然不是望著她;事實上自從撕破臉之後,侯曼娥覺得他已經徹底把自己當空氣了——反正有林然護著她,他就算知道她是異界來也不能把她怎麼樣,溫緒這種瘋批愉悅犯,最是隨心所欲,既然抓不到她,他就直接不再費心思了,隻輕飄飄當沒她這麼個人,很快轉向其他目標。
侯曼娥本該鬆一口氣,畢竟這死變態一看就是個大佬,她雖然對自己很有信心,但奈何現在還隻是個小菜雞,在報仇反殺之前且得猥瑣發育一陣,等苟過成長期變成大佬了,才能把這賤人踩地上摩擦,所以在這之前,他能把她當空氣,她簡直應該高興得冒泡。
但是侯曼娥實在高興不起來。
因為溫緒天天盯著林然瞅。
這變態是不覬覦她魂魄,他轉移火力了——他他媽改覬覦上林然了!
侯曼娥就像個被公司老總覬覦上自家老公小社畜,委屈,憋屈,巨氣,巨生氣!但是生活所迫,又不能撓花那不要臉小婊砸臉,還得忍氣吞聲,甚至還要擔心他哪天醋意大發喪心病狂給自己整失業然後把自己老公搶走……媽蛋!真是越想越生氣!
侯曼娥小媳婦似地噠噠跑到林然旁邊,一把抱住她胳膊,可委屈了:“你們那天都說什麼了,他乾嘛還老跟著我們,還老往這邊看,討厭死了!”
林然正在清點這段時間收集草藥和從異獸身上割下來材料,肩膀一下被侯曼娥小腦袋搭上來。
大概是因為說開了,侯曼娥越發依賴她,最近總膩她,林然習慣地伸手摸了摸她頭發,給貓順毛似:“沒說什麼。”
侯曼娥被摸得哼唧兩聲,還是老大不高興:“沒說什麼他老瞅你。”
林然想了想:“可能是恨我吧,我那天給他臉打腫了,還險些把他割了喉,他大概在琢磨怎麼弄死我吧。”
林然這一說,侯曼娥就回想起那天溫緒施施然從樹林裡踱步出來,滿手滿身血,一聲聲輕咳著,蒼白瘦長手輕攏狐裘,不緊不慢向她頷首微笑樣子,頓時渾身汗毛都炸起來。
侯曼娥不覺得溫緒是恨林然,誰家恨人是那麼一眨不眨看人,那種眼神,簡直就他媽差噴|射出千絲萬縷給人粘緊了捆回盤絲洞醬醬釀釀了。
侯曼娥覺得不行,這絕對不行!
“他真太變態了。”
侯曼娥悄咪瞅一眼那邊風姿綽約溫緒,趕緊給林然吹枕頭風:“阿然,咱們還是把他趕走吧。”
林然搖頭:“他不會走。”
“那怎麼辦。”
侯曼娥埋頭進她肩膀嚶嚶裝柔弱:“人家好怕怕,人家不要和他一起走,阿然阿然——”
林然卻略微嚴肅:“越是害怕,越是要克服自己,這不是你自己說嗎。”
侯曼娥:“…”艸!
“其實你沒有必要很在意他。”
林然估計侯曼娥還是對溫緒有心裡陰影。
她側頭看了看,正對上溫緒目光,他抵唇望著她,臉色蒼白,黑潤眸子幽深不可見底,見她看來,沒有一點一直盯著人家不好意思,而是可自然可自然地彎了彎唇,端得是芝蘭玉樹,清貴無雙。
林然淡定地收回視線,對侯曼娥道:“你要知道,有些人就是通過你弱點對你施加影響,你越是關注他,他越是有興趣,你就越是受限於他、自己心裡就越慌,這反而是中了他計,所以你得穩住,你自己穩得住,任他再怎麼詭計多端、玩弄人心,他也拿你沒辦法。”
侯曼娥呆了呆:“怎、怎麼穩?”
林然:“就是彆管他就行了。”
林然對這個很有經驗,她去不同世界,時不時就能撞上幾個蛇精病,她要是每次都和他們計較、每次都試圖琢磨他們在想什麼,那她啥也彆乾了,早自閉去精神病醫院深造了。
所以她後來就琢磨出來了,一個正常人她怎麼可能琢磨明白蛇精病腦回路,和他們費那心力乾啥,她就乾她自己,任他們自娛自樂去,沒耽誤她事兒,她就不管,要是想瞎摻和搞事情,她再收拾他們也不遲。
林然認真對侯曼娥道:“你不要被他節奏帶著走,也彆管他,就自己該乾嘛乾嘛,他現在看著再可怕、再不可戰勝、也不過是你人生一段經曆,是磨礪你一塊石頭,將來有一天,等你把他打敗了,你就會發現,他根本不是個事兒。”
侯曼娥:!(◎_◎;)
侯曼娥恍恍惚惚,心想不愧是你啊,那麼凶那麼瘋一大佬,她自己還又心慌又忐忑又躍躍欲試想將來反殺呢;結果在林然眼裡,還沒怎麼著呢,都已經不是個事兒了?!
這得是什麼個境界?啊,什麼境界?!
侯曼娥肅然起敬,她覺得林然這種精神好:未來怎麼樣再說,反正是逼先裝好,這態度一擺出來,這排麵,這格局——謔!絕了!一看就和外麵那些小家子氣妖豔賤貨不一樣。
侯曼娥深感開闊了眼界、受到了熏陶,不由陷入了沉思;林然看她有所感悟,欣慰地點點頭:“我看我們快到雲天峽穀了,你先去那邊小丘看看能不能招呼到同門,我很快收拾好東西就去找你。”
侯曼娥還在回味林然新灌雞湯,心不在焉地胡亂應兩聲,就握著赤蓮劍興衝衝往那邊山丘跑。
林然這才低頭把東西分門彆類放回儲物戒指裡。
溫緒見那個異魂小姑娘跑走了,隻剩下林然一個,想著小雞仔不在,她也不至於那麼護犢子趕他了,就眉眼含笑,施施然向她走去。
他走到一半,抵唇輕咳兩聲,剛要說什麼,林然收拾好東西,站起來,走了。
她腳步輕快地走了,從始至終,都沒看他一眼。
溫緒:“…”
溫緒罕見地有那麼一絲絲後悔,早知如此,他就不算計那異魂了,就不會得罪她,要被她這樣記仇。
誰知道她平日一派雲淡風輕寬容大愛,仿佛對誰都能溫柔以待、一視同仁,實際上護短偏心得沒邊了。
“林姑娘…”
林然聽見身後蛇精病幽幽聲音,默念“不招惹不搭理不管”三不原則,加快腳步。
溫緒眉心輕跳了一下,正要追過去,山坡對麵侯曼娥探出頭來,用力揮手高興說:“找到人啦!快來快來,楚師姐他們就在這邊呢。”
林然邁上山丘,遙望遠方一道巨大深峽,仿佛開天巨斧橫空劈下,在大地生生撕扯開觸目驚心裂痕。
這就是雲天深峽,雲天秘境最深處,裡麵埋藏著許多強者府邸、散落著無數奇珍異寶。
而傳說在深峽儘頭,塵封著整座秘境最大秘密。
林然往四周看,看見峽穀兩岸已經聚攏著一撮撮人,都是各家宗派聚攏起隊伍,時不時就有人結伴進出峽穀,他們當然不敢進入峽穀深處,卻可以在淺層一些洞窟府邸裡尋找機緣。
“林師姐來啦!”
“林師姐我們在這裡,這邊這邊啊。”
有人喊她名字,林然收回目光,看見重新端上明豔風趣人設侯曼娥,硬拉著楚如瑤掩唇咯咯笑著說話;楚如瑤禮貌又艱難地招架著難纏侯曼娥,直到望見她,清冷眉目漸漸緩和,臉上流露出點點笑容,遙遙向她頷首。
她們周圍還圍著許多劍閣和北辰法宗弟子們,像一群活蹦亂跳毛絨崽子,嘰嘰喳喳熱情歡快地朝她揮手。
林然笑了笑,把風竹劍換了隻手,大步朝她們走去。
“大公子!”
“大公子在這裡——”
溫緒眼看著林然快步往山坡下走去,不過晚了一步,已經被一群人圍住。
“見過溫公子,溫公子來得晚,沒遇到什麼危險吧?”
“溫公子來得正好,我等正要下雲峽中部尋尋機緣,溫公子修為高深,可願與我們同路助一臂之力?”
溫緒看著林然纖細身影消失在萬仞劍閣弟子們簇擁中,眸色異色微微翻湧,又緩緩湮沒為一片看不出情緒溫和。
“我無礙。”
溫緒輕輕對周圍溫家子弟們安撫了一聲,等他們都安靜順服下來,才掀起一點笑意,對著殷殷看來眾人微微拱手,謙和而風骨灼灼:“諸君相邀,不敢辭,便恭敬不如從命。”
楚如瑤看見她,微露笑意,先道:“恭喜師妹突破築基巔峰。”
林然笑:“一時僥幸。”
林然看了看周圍聚集隊伍,大概算了一下,便知道秘境裡還沒有因為捏碎令牌被踢出去大部分宗派弟子們都應該在這裡了。
林然問楚如瑤:“沒出什麼意外吧?”
楚如瑤:“有兩個弟子在跨越沼澤地時中了瘴氣,之後又陸陸續續有五六個被異獸和陷阱傷到,看情況不對他們都自己捏碎令牌出去了,我這邊又有一個師弟突破築基後期,我怕他在這裡不安穩,也讓他出去了。”
林然點點頭,又奇怪:“大師兄還沒到?”
楚如瑤:“幾天前就到了,不過之前東邊似乎有異獸暴|亂,師兄怕出亂子,就帶著幾個師兄弟過去看看,我就留在這裡守著…對了,看你和侯師妹、溫公子是從西北那邊結伴過來,沒事吧?”
林然沒辦法說溫緒能操縱魅花之海事,因為那必然要牽扯出侯曼娥,但是她還是想讓楚如瑤她們有一點警覺,她沉吟一下,含蓄道:“溫公子思緒深沉、修為不俗,若為對手,不失為一位勁敵。”
楚如瑤明顯愣了一下,眼睛微微睜大,有點茫然看著她,像是不明白這種客套話,她怎麼還說起“勁敵”了?
林然扶額,有一點點無奈。
女主哪裡都好,就是現在還沒有曆過世事,有些太單純了。
侯曼娥一直在旁邊豎著耳朵悄咪偷聽,看見這一幕,發出微不可察哼唧,頗有點看幼稚小屁孩小得意。
侯曼娥輕一聲哼,楚如瑤才像是終於明白了點什麼,秀眉微微皺起,遲疑看了看林然和侯曼娥,半響,才慢慢點了一下頭:“我明白了,我…會注意…但溫公子是溫家少主,素來深居簡出、久負仁義君子之名,溫家又是正道大族,若有異樣自不會不察…兩位師妹約莫是多心了。”
侯曼娥一聽,柳眉頓時又開始倒著豎。
“…”林然一汗,在侯曼娥開始噴灑毒汁之前果斷攔在她麵前,對楚如瑤點點頭:“我們亦希望如此,多言幾句,隻是請師姐略作思慮,若是什麼都沒有,當然是最好不過。”
楚如瑤點了點頭,又叮囑了一句“未查清之前請師妹謹言,不可外傳。”,就微擰著眉頭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