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淩清冷聲音響起,林然回過神,把竹簡收起來:“沒什麼,一卷書而已。”
晏淩還遠不是該知道自己身世時候,更何況這書還是溫緒給,林然當然不能現在給晏淩看見。
晏淩見她無意給自己看,便側開眼,體貼地沒有多問,而是先低低解釋:“楚師妹剛才與我說,你認為溫緒有異樣之處,需對他多加警戒,我便想來見你問個究竟,見他離你太近,怕他對你不利,才出聲打斷,並非有意偷聽。”
林然見他一臉認真樣子,莞爾:“師兄太客套了,師兄為人我若是不相信,世上大概就沒有真君子了。”
晏淩聽過太多吹捧和誇讚,他從來平靜無波,可唯有她說這一句,能讓他一直甜到心裡。
剛才那些隱忍怒火醋意煙消雲散,他用力抿了抿唇,才沒有讓唇角上揚得太厲害,但是周身氣息卻明顯柔和下來。
“師兄你來就好了。”
林然正好有話想說:“我懷疑現在溫緒是奪舍。”
晏淩頓時嚴肅起來:“奪舍?”
奪舍,用大白話來說,就是借屍還魂。
一些金丹期甚至元嬰期大能,可能因為種種原因隕落,但是他們在肉身死去之前,如果能僥幸留存一絲神識魂魄,再能僥幸短時間內找到氣場相合活物,就可能吞噬那活物本身魂魄,從而占據原主人軀體活下去。
奪舍有種種限製,成功者萬中無一,而又因為這種方法歹毒,向來被視為邪修陰招,為正道不恥。
楚如瑤現在還太單純,處事規規矩矩、一板一眼,林然有些話不好與她說,但是對晏淩就放鬆多了,言簡意賅:
“之前我們同路,他不僅知道魅花之海位置,還能操縱夢螢,修為看著雖是築基巔峰,但是某些時刻分明已經超越了金丹期……他身上有太多怪異地方,溫家雖是大族,家學深厚,溫家大公子也不至於強大到如此地步,我懷疑真正溫緒和他做了什麼交易,把身體讓給了他,現在溫家大公子已經被奪舍成另一個人了。”
聽見“魅花之海”和“夢螢”,晏淩神色一凜,疾聲:“他對你下手了?你可有事?”
“我沒事。”林然並不想提侯曼娥,以免暴露出她身上是異界魂魄秘密,便乾脆扯在自己身上,笑道:“他隻是略作試探,我畢竟是劍閣親傳弟子,有師父名聲鎮著。他不敢對我輕易動手,師兄彆擔心。”
晏淩飆開殺意這才微斂。
片刻沉默後,他道:“你找到了證據嗎?”
他沒有問“你有證據嗎?”,而是問“你找到了證據嗎?”。
他絲毫不懷疑她話真假,隻問她有沒有可以拿出去給外人證明。
那是怎樣一種無條件信任啊。
林然心裡暖暖,卻搖頭:“隻有我和曼娥兩個人看見,他行事謹慎,沒留下實證。”
晏淩沉吟:“溫家是大族,累有清正聲望,沒有切實證據,我們不好輕舉妄動,免得為宗門招惹非議。”
林然點頭:“我知道,所以我隻是提醒師兄和楚師姐,有個防備便可…話說——”
林然回想一下溫緒那奇葩畫風,覺得這樣等級蛇精病在滄瀾界大概也不會查無此人:“大師兄,你比我認識人多,能不能幫我查查,滄瀾界最近有沒有隕落一個習慣扇蒲扇,擅長合歡術,喜歡看話本,也許可能還有些特殊癖好比如喜歡…核桃…嗯、大能。”
晏淩聽了,沉默了一會兒:“…還有這樣…大能嗎?”
“有吧。”
林然重重歎一口氣,滄桑點煙:“我原來也不信,直到我親眼見識到修士物種多樣性。”
連溫緒那樣都能混成大佬,真是鳥大了,什麼林子都有。
晏淩看著她滿臉鬱悶樣子,不知為什麼,突然覺得有點想笑。
他總覺得她很成熟,她向他笑一笑他心裡便安穩,甚至心底會偶爾不自覺地依賴她,可是這一刻,他突然意識到,她還這樣小,臉小小,容貌那樣精致秀氣,即使是唉聲歎氣時候,眉眼也像是帶著笑,是天生溫柔。
怎麼可以這樣柔軟啊。
他手指動了動,想像以往那樣克製,可卻莫名想起剛才溫緒在她身邊低笑樣子。
回想那個男人幾乎快碰到她那隻手、路過他時那個看似淺淡實則滿是幽譎涼意眼神…晏淩像是被什麼莫名情緒蠱惑,終究沒有忍住那股衝動,伸手揉了揉她頭發。
林然:“…?”
被自己看著長大小孩子揉頭發,林奶奶心情有點複雜。
“你彆擔心。”
觸手發絲和他想象中一樣細軟,晏淩眼神一點點柔和下來,聲音輕輕,輕得叫任何人聽了都會懷疑這還是不是萬仞劍閣冷凝淩厲君子劍:“便是他真是什麼妖邪奪舍而來,也有我在,我會保護你…你們。”
林然微妙羞恥感頓時被濃濃欣慰取代。
小青苗長大了,長成挺拔蒼翠大樹了,都要為她們遮風擋雨了,她這顆老父親心又可以了。
林然笑彎了眼:“我信師兄,師兄是最棒。”
她笑起來總是特彆真誠,明亮眸子裡清晰倒映著他身影,好看得不像話。
晏淩耳尖一點點紅了起來,長長眼睫不受控製地輕顫,他垂著眼,很輕很輕地“嗯”了一聲。
“晏師兄!誰看見晏師兄了?”
那邊隱約傳來嘈雜聲,晏淩悚然一驚,仿佛驟從一場大夢中驚醒,連忙收回手退後幾步,手心微蜷著背在身後,犯竟了錯孩子似,略有些倉惶忐忑看著她。
他會給她帶來麻煩,他不應該、不應該再靠近她…
林然一臉茫然。
這怎麼了,不是剛還在意氣風發說要保護老父親話題嗎,怎麼突然就變像被欺負了小可憐似。
她懵逼看著晏淩,晏淩被她這麼直直地看著,臉倏然紅了起來。
“我…我把你頭發摸亂了。”
他垂著眼不敢看她,捏著龍淵劍手指不自在地蹭了兩下,聲音低低:“…對不起。”
林然還當是什麼事,這也值得道歉,大師兄也太認真了吧。
她隨便擼了下頭發,安慰他:“沒事兒,我頭發一直就這麼比較亂…你看我這還有幾根頭發死活翹著呢,要不是怕自己給剪禿,我都想著什麼時候給它剪了。”
晏淩下意識看去,就看見她頭頂,一片被壓平柔順長發中,幾縷倔強碎發炯炯挺立著。
“我太難了。”林然捂著頭,表情悲憤:“原來都不這樣。”
原來她頭發好好,阿辛隔三差五給做黑芝麻吃,給她養得可柔順可漂亮了,結果來了雲天秘境,今天火焰山明天疾風穀,洗剪吹燙一條龍,給她一頭直發都燙成自來卷了。
林然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悲憤,她想回家了,她想吃阿辛做枸杞黑芝麻,想要師父溫柔耐心給剪頭,想去她那沒有蛇精病出沒後山大桃樹上美美睡一大覺。
晏淩看著她恨不得當場自閉成一團樣子,都沒意識到自己唇角又彎了起來。
“不用剪。”
林然忽然聽見輕得幾乎幻聽餘音:“…很可愛。”
…呃,什麼?
“恭喜你突破築基巔峰。”
林然抬起頭,晏淩已經翩然轉身,隻留給她一個高瘦挺拔背影,伴隨著重新又疏淡下來一句:“我先走了,馬上就要啟程下深峽,這些日子,師妹好好休息。”
“好!知道啦,師兄再見。”
林然不以為意地揮揮手,看著他背影離開,轉身輕巧躍上樹,躺在樹杈間,聽見遙遙嘈雜聲,側頭看去,隔著茂密枝杈,隱約看見深峽那邊人頭攢動,所有人都在抓緊每分每秒尋找機緣。
大家都在努力啊……那她還有什麼理由不奮鬥呢。
林然用力閉了閉眼,半響,艱難摸出那本《血獄魔尊》。
她安慰自己,不過就是龍傲天嘛,她看得還少嗎?她連真人版都看過那麼多,她有什麼怕?!
林然心緒稍稍平靜,深吸一口氣,硬著頭皮緩緩翻開一頁…
“他那雙狂肆幽深宛若星夜蒼穹眼睛射|出璀璨寒光,聲音低沉:女人,你在玩火。”
“高貴絕美女人抱著懷裡繈褓中幼兒,眼淚瀑布一般橫流,痛不欲生:我以為你愛我,可你竟是為了要挖我心肝腎…顧北x,你好狠!我恨你!早晚有一日,我淩兒會帶著複仇火焰從地獄爬上來,把你們統統碾作可吸入顆粒物!”
“某炮灰勾起了一個邪肆狂傲笑容,指著床上吃奶嬰兒,厲聲大喝:此子恐怖如斯,來日必成後患,絕不能留,看我這就一刀把他砍——啊!竟有護體魔光!我裂開了!”
“他,雖然年不過三歲半,卻已顯露出霸烈王者風範,不愧是注定深淵之主、黑暗之王,是所有生靈都將臣服於其腳下無儘血獄之至尊主宰!”
“……”
林然:qaq
她太難了,真太難太難了! w ,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