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這範三郎從前是個癡傻的,現在他來了,範父高興得都合不攏嘴了,範宣覺得自己運氣不錯,如果範宣以前不是個傻子,他一定會露出破綻,因為他腦海裡一點屬於範宣的記憶都沒有。
婢女扶了他下榻去院子裡散步,範宣瞥了一眼對麵的屋子,疑惑道:“那屋子裡住人了嗎?”
婢女輕聲回道:“薛郎君在那住著呢。”
範宣道:“薛郎君是誰?”
“是我的哥哥——!”範宣困在四四方方的‘盒子’裡,大聲喊道,可他的嗓音卻毫無動靜,他能聽到能看到,卻絲毫控製不了自己的動作言語,從頭醒來開始,他就發覺了,有另一個人……搶走了他的身體。
婢女道:“是三郎自小的玩伴,三郎落水,薛郎君拚死救您,如今也在休養呢。”
範宣恍然大悟,“是他救了我?”
婢女抿唇笑道:“也不是,薛郎君也不大通水性的。”
範宣聽明白了,望了一眼屋門,道:“我去看看他。”
身旁的仆人忙上前推開了門,範宣一眼望進去,隻覺裡頭陳設精美,絲毫不輸給他自住的那一間,暗暗驚訝,心想這薛郎君大約在範府的地位也著實不低。
這具身體是個癡傻的,範父看上去對範宣極為寵溺,那麼必然要在他身邊培養一個忠誠精乾的,範宣覺得自己大概知道薛樂天在範府扮演的是個什麼角色了,但在見到薛樂天時大吃了一驚。
睡著的少年郎輕蹙著眉,容顏素淡,麵容蒼白也難掩秀色,這個薛樂天……好標致……
範宣看呆了。
“哥哥,哥哥!”範宣在體內大喊著,但他的喉嚨卻是發不出一絲聲音,眼睜睜地看著他自己的視角變低,坐在了床榻上。
麵對這樣一個蒼白脆弱的少年,範宣不由放低了聲音,“薛郎君。”
他喚了兩聲,那兩片長睫微微閃了閃,像雲霧從漫天的星空吹散,露出一對清亮的眼睛。
範宣先是笑了,“薛郎君,我來看你了。”
薛樂天麵無表情,他已從來照顧他的婢女口中得知了範宣‘開竅失憶’的喜訊,此時麵對一個稱呼他為‘薛郎君’的範宣,費力地側過身,直接拿背對著他了。
被困住的範宣急得要命,不斷地叫著哥哥,可他無能為力,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薛樂天清瘦的背微微顫了兩下,他想輕拍一拍薛樂天的背,手也伸了上去,但他卻又急了,那不是他!彆碰他的哥哥!
樂天敏銳地感覺到範宣的手要搭上來,回過臉,眼中射出冷光,輕咳道:“你做什麼?”
範宣尷尬地將手停在半空,“我……我瞧你在咳……”
樂天往裡縮了縮,冷著一張素臉,“彆碰我。”
範宣不知所措,他收回手,輕聲道:“我聽說你跳下來救我了,是怪我沒早點來看你嗎?從前的事我都不記得了,所以……”
樂天閉上眼,“我困了。”
範宣大為不解,出去之後便問婢女,他與薛樂天的關係如何。
婢女們都得了範東來的囑托,於是挑揀著說了,總之算是不好不壞,範宣還是不解,不好不壞的關係怎麼會住得這麼近,薛樂天拚了不識水性也要來救原主。
後來範宣想明白了,薛樂天寄人籬下,如若範宣出事了,自己肯定也討不了好,這麼想著,範宣也就釋然了。
原主除了是個傻子之外,家中富可敵國,父親待他極為寵溺,連樣貌也是生得極為俊美,範宣在古代待了一個多月,絲毫沒有覺得比在現代過的有所不便,果然有錢就可以為所欲為。
除了那個薛樂天,待他依舊愛答不理的。
範宣細細盤算之後,覺得也正常,原主是個傻子才需要薛樂天去陪,如今範宣來了,薛樂天這‘玩伴’的飯碗不就砸了嘛,當然也就沒了好臉色。
困在身體內的範宣急得五內俱焚,如果能哭,他早已眼淚滔滔成江了,他想見薛樂天,想和薛樂天說話,可他做不到,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這個範宣走到東走到西,就是走的離薛樂天越來越遠。
樂天確認了自己的猜測,心裡也沒什麼留戀了,收拾了行囊去向範東來拜彆。
“哦?你要進京?”範東來吃了一驚,瞬間又點了頭,“倒是個有誌氣的,如今三郎也好了,你要離開便離開吧,當年那盤金子我照樣給你,你自去賬房支取銀票吧。”
“多謝。”樂天很淡定,打了這麼多年工,拿工錢不是應該的。
範東來正要再說幾句場麵話,眼睛忽然一亮,起身道:“三郎回來了。”
門外,範宣錦袍玉冠,麵上笑容矜持內斂,拱手向範東來行禮,“爹爹,”又望向了一邊冷著臉的薛樂天,“薛郎君。”
樂天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範宣也就收回了目光。
範東來見範宣對薛樂天毫無留戀,再也不複從前的魔怔,心情大為舒暢,“三郎,樂天要進京趕考了,你們也算相處了六年,時光荏苒啊……如今你在鋪子裡如魚得水,樂天也要奔好前程了,”範東來朗聲暢快道,“幼時的玩伴,都是前程似錦啊!”
“哥哥……哥哥要走了嗎?”範宣心慌意亂,“那他怎麼辦?哥哥……哥哥說過要帶他一起走的!”
範宣透過自己的眼睛看到薛樂天垂著臉,語氣冷淡道:“願三郎日後富甲天下,平安順遂。”
“不不不!哥哥!帶我走啊!”範宣拚命大喊掙紮,而喉嚨裡卻不受控製地回道:“同祝薛郎金榜題名,錦繡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