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清的街道上,隻有母雞振翅飛過的聲音。
白河定定望著蘇越心,隻覺耳廓裡清晰傳來心臟鼓動的聲音。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突然往那個方向想,隻是本能地想去求證些什麼。然而在話說出口後,他又想起了更多的事。
蘇越心是為了他來到眠眼公館的——再說得準確點,是為了給他做“體檢”。
在此之前,她也曾用手機觀察他的動向……而那個手機,是在他準備離開安閒林時,交給他的。
也就是說,蘇越心意識到他身上存在問題,正是在安閒林這個副本中。
再進一步回憶,蘇越心的態度真正出現反常,正是在他腰斬樹鬼boss分體,並徹底壓製搞事的藤蔓之後——他本人對那段時間的記憶十分模糊,而蘇越心在得知當時的情況後,反複向他確認了很多遍,他有沒有遇到彆的奇怪的東西……
而他在夢中重現的場景,也正是那個時候……
要說這是巧合,未免也太巧了。
白河隻覺腦子裡有什麼東西正變得越發清晰,他抬眸看向蘇越心,再次開口,語氣卻變得堅定了許多。
“如果我沒猜錯……你來眠眼公館找我,就是因為覺得我被什麼東西寄生了,是嗎?”他緩緩道,“而那個東西,就是姚涵清?”
蘇越心抬起頭,神色淡淡地望著他。
白河注視著她的眸子,忽然像是意識到什麼一樣,趕緊道:“如果這個問題你不方便回答的話,不回答也沒關係!我說過,我相信……”
“對的。”蘇越心點了點頭。
白河的表情一頓。
“你說的沒錯。”蘇越心繼續道,“你的體內,曾經有過姚涵清。”
白河:“……”
有些事,自己猜想到是一回事,但被其他人當麵指出,又是另一回事。
倒不是埋怨蘇越心隱瞞或是怎樣,隻是單純覺得驚訝與後怕——真要類比的話,就像是突然得知自己的肚子裡曾經有過寄生蟲一樣……
“他具體是怎麼進入到你身上的,我也不清楚。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在張家村的時候,他就有寄生到了你身上。你會夢到他,很可能是潛意識作祟。”蘇越心說著,停了一下
,思索片刻後道,“不過不用擔心。在眠眼公館裡,我已經幫你解決掉這個問題了……”
白河:“就是那次……‘皮下刮治’?”
“嗯。”蘇越心點頭,“我一開始並不清楚他是以怎樣的方式和你共存的,不排除他能通過你感知到外界的可能,所以不敢直接向你挑明這事。而在公館裡,因為身份限製,我也不能和你解釋太多。”
就算白河不問,她也打算在副本結束後向他闡明這件事的。正好現在白河自己提到,她又擺脫了“遊客玩家”的身份,不受相關條例束縛,索性就直接和白河說了。
當然,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白河現在是個金色等級玩家,還是簽了保密協議的金色等級玩家。
這基本就相當於,蘇越心現在想跟他說啥都可以,完全不用考慮遮掩的問題。
於是蘇越心就真的沒打算遮掩,三下五除二地把來龍去脈全都說了。
她爽了,白河懵了。
“不好意思,我需要消化一下。”他緩緩地說著,不由自主地摸了下腦袋,理所當然地再次摸了個空。
龐大的信息量讓他有些呆滯,蘇越心見狀,好心地再次強調一遍:“不用擔心。你體內的姚涵清碎片都已經被我吃……去掉了,已經沒什麼問題了。如果你不放心的話,等離開了這裡,我可以再幫你檢查一下。”
“那就麻煩你了。”白河喃喃道,眸光一轉,忽然想到了一事,“對了,既然姚家少爺也是帶黑霧的……那麼他的能力是什麼?”
“咦,他嗎?”蘇越心愣了一下,顯是沒想到白河會突然問起這事。她偏頭想了想,微微皺起了眉,“如果沒記錯的話……應該是道具相關……”
白河一怔:“什麼?”
“嗯,就是道具。”蘇越心仔細回憶著,篤定地點了點頭,“他當時死得太快了,並沒有完全展示出他的天賦。不過從他的話和一些攻擊手段來看,他應當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強行控製道具……”
“……那你所說的這種‘強行控製’,能控製到什麼程度呢?”白河沉默片刻,再次問道。
他的語氣依舊是平穩的,但他的後背有點發涼。
“這個不好說。要分情況討論,也要看姚
涵清自身的發育程度。”蘇越心道,“但……怎麼說呢,純從理論上來說的,他的上限應該是很高的……”
“能高到無視副本要求,以及道具本身的限製嗎?”白河幾乎是迫不及待道。
蘇越心有些詫異地看他一眼,像是明白了什麼,神情逐漸嚴肅起來。
“……可以。”她正色道,“你發現什麼了嗎?”
白河深吸了一口氣。
“蘇越心,你還記不記得……眠眼公館裡,那個突然出現在我褲耳上的小金鎖?”白河慢慢道,“抱歉。我當時沒說清楚。這個道具,它的確無法完成綁定,但它可以將任意兩個存在,短暫地‘鎖’在一起。”
在玩家的認知裡,“綁定”默認是一種長期狀態,而那金鎖的效果,隻有三十秒。
但若能無視三十秒的時限,將“鎖”的狀態無限延長,那和“綁定”又有什麼區彆?
尤其是那個時候,他在去找蘇越心之前,莫名感到時間流逝得很快……
而且蘇越心說過,她無法查出由道具或者技能導致的深層綁定,隻能進行淺層的排查。
假如當時的姚涵清真的在他體內,又真的能借由他感知外界情況,那他說不定很早就已經察覺到了蘇越心的防備。
再趕在他去蘇越心那兒接受“體檢”之前,搶奪主權意識,使用道具將雙方的靈魂完成深層綁定,再悄悄躲起,同時在白河的精神淺層放下一些自己的碎片做餌……
這對於一個黑霧攜帶者來說,好像也不是什麼很困難的事。
思及此處,白河不止是背脊,就連空蕩蕩的後腦勺也開始發涼。
“蘇越心。”他兩手不自覺地握拳,手指摳進了掌心裡,“我有一個猜測,我懷疑……”
“噓。”
白河話還沒說完,忽見蘇越心將一根手指豎在唇前,衝他輕輕搖了搖頭。
白河:“……”
“那個,我理解你的顧慮。我也不太想破壞氣氛。”他默了一下,說道,“但老實說,我們話都說得這麼直白了,如果他真的還在……還在我這兒的話,估計也聽得心知肚明了……”
現在才來“噓”一下,是不是有些太晚了?
“……說得也是。”蘇越心思索了一下,點了點頭。
白河
:“……”
“那我現在……該怎麼做?”白河沉思片刻,問道,“有辦法立刻確定這件事嗎?”
蘇越心搖了搖頭。如果姚涵清真已經和白河深層綁定了的話,她是無能為力的。
將自己的氣息放入玩家的精神淺層進行排查已經是違規操作了,如果直接探進對方靈魂深層,一旦被發現自己會被扣多少獎金先不說,白河估計第一時間就會原地爆炸。
“你的藤蔓還在嗎?”蘇越心想了想,對白河道,“讓它們出來一下。”
白河不明所以,卻還是喚出了一根細細的藤蔓,將它探向蘇越心。
藤蔓一露頭,就開開心心地朝著蘇越心伸了過去,蘇越心見狀,卻搖了搖頭。
“這根不行,換根壯點的。要你們那兒最壯的。”
白河:……懂了,要刺頭。
小藤蔓彎下身軀,垂頭喪氣地被白河收回去了。
緊跟著,又有兩根藤蔓從白河身後伸了出來,正是發育得一枝獨秀的刺頭,和與它綁在一起的倒黴路人藤。
刺頭見到蘇越心,身軀很明顯地揚了一下,卻又像顧忌著什麼,不敢朝她那邊伸。白河冷冷地看它一眼,沒好氣地將它拽了過來,三下五除二,將它身上的結打開,跟著就將另一根被捆綁銷售的細藤給轟了回去。
不配擁有姓名的細藤一步三回頭地走了,剩下一根刺頭,試探著朝蘇越心那邊靠了靠,見白河沒有要阻止的意思,便放心地進一步探了過去,繞著蘇越心搖頭晃腦,像隻正在跳舞的蛇。
“這根不錯,長得虎頭虎腦的,看著就結實。”蘇越心隨著它的節奏不自覺地晃了兩下,肯定地說道。
刺頭聽到來自蘇越心的表揚,晃得更起勁了,還上下彈動起來。
結果沒彈兩下,就被蘇越心一把捏住了中段。
“乖,張嘴。”蘇越心道。
刺頭:……?
刺頭歪了歪頭部,身體不自覺地彎曲了一下,比了個問號,又回頭“看”了眼白河。白河雖然莫名其妙,卻還是控製著它,對著蘇越心張開了“嘴”——
說是嘴,其實就是一道裂縫,可以用來“進食”,或是藏東西。裂縫內可根據需要生出細細的尖刺或是分泌毒液,有時也可用來“啃咬”。
當然,這次張開的裂縫裡,是什麼都沒有的。裡麵光光潔潔,收拾得十分乾淨。
“真乖。”蘇越心麵無表情地表揚著,伸出一根手指,衝著藤蔓張開的裂縫裡虛虛一指。
一點點的黑霧從她的指尖竄出,進入了裂縫之中。
黑霧完全沒入了藤蔓體內,藤蔓忽然像是受到了什麼刺激一般,劇烈晃動起來,細長的身軀一拱一拱的,宛如一隻準備嘔吐的貓。蘇越心見狀,忙用手捏緊它的裂縫,一邊安撫地摸著它的蔓身,不住重複,“堅持,再堅持一下,你可以的……”
白河有些緊張地往前走了兩步,內心隱隱對蘇越心的想法有了猜測,忙幫著一起控住藤蔓,不讓它將那一點黑霧嘔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那藤蔓終於平靜下來,整根藤啪地掉在地上,看上去懨懨的。
白河:“它怎麼了?”
“沒事,正常的。過一會兒就好了。”蘇越心道,看了白河一眼,“抱歉,我好像應該先和你解釋一下……”
“沒事,我大概理解。”白河道,“鬼藤和我是靠技能達成共生的,也就是說,它和我也是深層綁定……”
蘇越心無法直接探入白河的靈魂深層,但藤蔓可以。將自己的黑霧喂給藤蔓,等於是給自己找了個媒介。如果姚涵清真要做什麼,吸納了黑霧的藤蔓或許可以用以反製……
“嗯。不過隻是權宜之計,撐不了多久的。”蘇越心道,“起碼先把這個副本撐過去。等離開了這裡,我再想彆的辦法……”
最壞的情況就是打報告求助總部。好消息是現在的白河已經是金色等級,屬於珍稀資源,被直接銷號保平安的可能性小了很多,壞消息是這樣一來她之前隱瞞情況還違規操作的事情可能就瞞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