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派您來揚州乃是寄於厚望,揚州鹽政若無起色,隻怕會降罪。眼下即便打草驚蛇,也顧不得了。幕後真凶可以慢慢查,但鹽政須得變了。”
道理林如海自然明白,這假鹽引若來自甄家,徹查下去,必是驚天大案。查案過程一著不慎,便是全家遭難,若是成了,皇帝也未必覺得你有功。林如海自小受儒家忠君思想教育,自有忠君之心,然這是賭上的全家性命,須得慎之再慎。
若能改變鹽政,在任時讓鹽稅回歸正常,即便沒有將鹽政查個清楚,也算不負君恩了。
客棧火災後,甄七爺便匆匆離開了揚州。反倒是薛濤帶了一些貨,晚了一日走。
翌日,林如海通知揚州城內鹽商,要各大鹽商準備好銀兩,將於正月初八發售長引和第一季短引。這份告知中,公布了每家的計劃額度,但林如海要求鹽商以現銀或飛錢憑信購買鹽引。若有人不夠銀兩現支,其額度將由其他鹽商購入。
林雲星劫走了甄七爺的鹽引,鹽商便拿不到非法渠道的鹽引。後續這些鹽引能不能到且不說,他們即便再要造一批鹽引,來回至少一兩個月。
一兩個月的損失鹽商可耽擱不起,隻能拿官賣鹽引。大鹽商舍棄官賣鹽引,拿私鹽引自然是有利可圖。可拿不到假鹽引的時候,官鹽引便不容有失了。小鹽商本就是走正規渠道,沒有受到影響,坐不住的都是大鹽商。
見了這份計劃單,不少大鹽商都有所不滿,前來府衙交涉。不想林如海卻拿出了前三年各家從揚州府購買鹽引數額記錄,而計劃單乃是各家前三年購買的最大數額,那些大鹽商見此不由訕訕。
林如海見機表示讓若想要買進更多鹽引,可以提前準備好銀子,後期尚有機會。
正月初八,揚州府統一發售鹽引,鹽商先於府庫交銀,然後拿著收條換取鹽引。小鹽商們見今年的鹽引加蓋了揚州府官印,便隻當是新官新做派不以為然,那些大鹽商見到新鹽引卻吃了一驚,尤其是江家主。
“林大人,今年的鹽引如何加了揚州府的官印?”江宗主小心試探道。
“去年前任巡鹽禦史遇刺,有一批鹽引失蹤。本官未免這些鹽引落入不法之徒手中,便加蓋本府官印,加以區彆。數日前已經派人通知兩淮所有鹽場,凡是揚州府發出鹽引,無官印不認。”
江家主聞言心中直罵娘,鹽引是有時效的,即便去年的鹽引落入歹人手中,又怎麼可能與今年的新鹽引混淆?可林如海是官,他是商,難道能挑林如海的刺不成?
江家主坐立不安,王、湯、於三位家主卻慶幸起來。原來年前四人私見甄七爺,江家主為取悅甄家拿大頭,當天便與甄七爺交易,分到了最多的鹽引。後來甄七爺出事,匆匆離開揚州府,王、湯、於三位家主還因錯失時機,捶足頓胸。
林如海公布鹽引發賣計劃,江家主穩坐釣魚台,王、湯、於三位家主卻又一次恨不得回到過去錘死那時不急不忙,要小心交易的自己。
可現在,雙方的心態卻轉移了過來,江家主從甄七爺手上拿到的鹽引變成了一堆廢紙,王、湯、於三位家主雖然沒有買到足量鹽引,可銀子還在,聽林如海的意思後續還會有機會。
江家主這會兒就是要下油鍋的魚,心中煎熬不可言喻。
大部分鹽商都已經順利拿到了計劃購入的鹽引,準備著前往鹽場提鹽,唯有幾位大鹽商還留在衙門,想要探口風,拿到更多鹽引。林如海要眾人回去等通知,這些人無法隻得回家。
過了兩日,幾位大鹽商便收到府衙通知,因有鹽商沒有足夠現銀,願意轉讓自己的配額,不過購買轉讓鹽引的人須得加一成轉讓費。
大鹽商們如何不知這所謂的轉讓就是府衙預留的,他們從甄七爺手上購買假鹽引,比官鹽引低一成,如今卻要高一成買入,今年省不了那筆錢,竟還要將去年省下來的那筆陪進去。
幾位大鹽商倒是想要拖一拖,等等甄七爺的消息。不想過了一陣,金陵傳來消息說甄七爺酒後跌落秦淮河淹死了。聽到此訊,各位鹽商立即捧著銀子爭先恐後購買那提價一成的鹽引。
聽到甄七爺的死訊,賈璉下意識就想去找林雲星說話。恰好雲星正坐在亭子裡看書,監督黛玉和寶兒在院中練習揮劍。
賈璉自己在桌上倒了一杯茶,似感歎似惋惜道:“甄七爺死了!”
“雖是意料之中,但這些人倒是聰明,出手果斷狠絕,是做大事的。”
林雲星將鹽引失竊偽造成了失火,但那幕後之人若夠聰明,一定不會相信這樣的巧合。不管甄七爺有沒有露出馬腳,他手上的鹽引出了意外,殺人滅口便是遏製引火上身最有效的手段。揚州今年新鹽引加蓋了官印,讓對方徹底沒了僥幸,果斷斷尾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