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皺了皺眉,出聲提醒道:“陛下是信郡王的父親,你既然選了信郡王,還是恭敬些好。”
“是呀,還真是一張很好的保命符呢!”林雲星甚是遺憾。
林雲星說的隱晦,林如海卻明白了她的意思:不弑君不是因為皇帝的身份,而是因皇帝是徒元義的生父。反過來說,若徒元義不是皇帝的兒子,她就敢弑君?
弑君這個詞對於林如海這樣標準的士大夫衝擊力不言而喻。若是旁人在他麵前說這話,林如海一定指著對方的鼻子罵罔顧人倫。可偏偏說這話的是他的女兒,林如海竟什麼指責之言都說不出口。
皇帝做的這件事委實非君子所為,亦非明君所為。婚姻之事素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為君者擅自插手臣子家事,有失德行。
“若陛下當真降下這等荒唐旨意,為父必定上諫,即便血濺當場,也不會讓你嫁給一個紈絝。”
“父親,若聖旨下了,當真能改嗎?”林雲星冷笑道,“當年徐禦史較之父親如何?”
徐禦史是諫官之首,卻因忠言直諫,被陛下記恨,將他疼愛的嫡長孫女指給了四王爺為側室。聖旨一下,徐禦史可以直諫君失其德,卻唯獨不能抗旨,眼睜睜看著孫女為人妾室。
林如海頓時噎住了。
林雲星語氣稍緩:“聖旨若下了,即便知道是錯,陛下也不會撤回,他是不會因一樁賜婚認錯的。再說了,女兒固然不願嫁給什麼慶安侯世子,但賠上父親性命的代價未免太過了。”
“你說要如何?”林如海反問道。
“韓子曰:儒以文亂法,而俠以武犯禁【注1】。過去我常以此言自律,警示自己不可依仗武功胡作非為。如今讀來倒是有些新想法,有些事情偶爾試一試也不錯。”林雲星雙目微微泛紅,“慶安侯對死兒子這件事想來已熟能生巧,聽聞他前些日子又納了一房小妾,就是不知還能不能再生個老來子。”
林如海知林雲星動了殺意,恰好她也確實有殺人的本事,慌忙道:“此事須得從長計議,萬萬不可莽撞!”
“不殺人也不是不行,端看父親如何配合了。”林雲星忽然道,“白鶴書院的曲院長不是多次邀請父親嗎?父親明日一早就出門去白鶴書院,或春遊也行,總之要出城,且出門前莫要交代去處。”
“然後呢?”
“我明日一早會約三公主去西苑賞春,總之先避開傳旨天使。隻要父親與我不在府上,天使就不能傳旨,而要找我們回來,總要幾個時辰,那時候變數自然就出現了。”
“什麼變數?”
“我讓信君安排慶安侯府鬨出點醜事,必須是能鬨得滿城風雨的那種。”林雲星道,“明日天使一往林府而來,林九就會將皇帝賜婚的消息散出去。”
林如海思忖片刻,猛地看向了女兒,有些無奈道:“你倒是與你親爹玩起心眼來了。”
“此計算計的是皇帝,父親素來忠於陛下,我若用弑君嚇一嚇父親,父親怎麼會同意呢?”
“胡說!人有親疏遠近,忠君不錯,可我難道會不管女兒嗎?”林如海瞪了她一眼道。
林雲星笑道:“父親疼我,是我小人之心度父親的君子之腹了!”
林如海歎了口氣道:“咱們家的心眼子都長你和玉兒身上了,但凡你們姐妹分一個心眼給你弟弟,我將來也不用為他操心了。”
“父親這說的是什麼話?阿硯是家裡最小的,素日我們寵溺了些,有些天真罷了。這一年阿硯在學堂頗有長進,學考月月都是第一。”
“光會讀書有什麼用?”林如海道。
“讀書如何沒用?若讀書沒用,父親考什麼科舉?”林雲星反駁道,“大不了等他多讀兩年書,再安排他出門遊曆漲漲見識。”
“那也要你舍得放他出去。”
“阿硯是父親的兒子,父親舍得,我這個做姐姐的有什麼舍不得?”
“罷了!”林如海有些頭疼,對於長女他素來沒轍。對於小兒子,又愁他心思太簡單,兒女都是債啊。
林雲星笑了笑,起身道:“夜深了,父親早些安歇吧!”
次日一早,林黛玉和林硯去學裡,林如海和林雲星各自出門去了。依著說好的計劃,林如海出城,林雲星則約了三公主去西苑賞春。
說是賞春,這時節就算是西苑也隻有梅花,京中還有些寒冷,三公主是沒想明白林雲星為何突然要去西苑賞春。隻林雲星一早來公主府尋她,三公主也沒有拒絕,便隨她一道出門了。
“星兒,天這麼冷,你怎麼突然想到去西苑?”三公主抱著手爐道。
“西苑的梅花開得正好,今日也有太陽。恰好譜了新曲子,想請殿下賞析一番。”
三公主伸手點了點額頭:“你這理由尋得不用心,就我這勉強能把琴彈出響聲的,你會找我賞析新曲子?”
“殿下聰慧過人,實不相瞞,近日遇到了些麻煩,需要殿下幫忙。”
聽說林雲星說有麻煩,三公主立即來了興致:“麻煩,什麼麻煩?這京裡還有哪個想不開找你麻煩,難道是嫌腦袋長在脖子上太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