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我最擔心的。”林如海看著林雲星道,“你的眼裡心中都沒有對君王和皇權的敬畏之心,這一點,璉兒與你很像。偏偏你們兩個又與皇族之人糾纏不清。”
林雲星沒有急於駁斥林如海的話,認真求教道:“父親覺得,我應該對有什麼樣的敬畏之心?”
“璉兒隻是一個不掌實權的駙馬,也夠‘笨’,即便陛下看出些什麼,也不會過於苛責。”林如海緩緩道,“但你不一樣,你太過‘聰慧’,還是未來的信王妃。最重要的是在陛下心中,你能夠掌控郡王。”
“父親想太多了!”林雲星飛快道,“若陛下考慮過立信君為太子,或許這很重要,但顯然陛下沒有一絲一毫這般意圖。”
“君心難測。”
“君心難測也無妨,信君根本不會給陛下這樣的機會。那個位子如何誘人都是旁人追求的,而不是他想要的。人最怕的是因為旁人的想法失去自己曾經的目標,他是不會讓自己落入那般境地的。”
“你對他倒是信得過。”
“這世上總要選一些人來相信,否則人生豈非太過於無趣?”林雲星笑道。
林雲星信任徒元義並非簡單地因為他們之間的愛情,也非簡單地說她熟悉徒元義為人。她確信是因為知道徒元義的目標是劍道,一個合格的劍客都有他追求武道極致的堅定信念,而徒元義恰好就在其列。
林如海輕咳了兩聲,驟然想到自己不知不覺又被轉移了話題。看著林雲星那張掛著笑容的臉,一時竟有些無力。算了,這等敬畏之心,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夠樹立的。即便知道了,她也不過是調整一二裝出個模樣。
“除卻膽子大了些,你素來是不讓人操心。這件事總歸要放在心上,即便心裡不以為然,至少麵子上該裝就裝的像一些。”林如海想了想又道,“若非你不打算將來讓阿硯入朝,決不能讓他學了你這套。”
“父親放心,女兒記住了。阿硯——”林雲星遲疑道,“他總是與我們不一樣的。”
林雲星與徒元義見多了君王昏庸的結局,又出自江湖,故對君王和朝廷無敬畏之心。她雖不知道賈璉的來曆,但想來賈璉這等思維與他的經曆也有密不可分的關係。林硯不同,他雖是林雲星一手啟蒙,卻是土生土長,比他們更適應這世上的規則。
對於一個自幼受忠君思想教育,對三綱五常的認可已經深入骨髓的老儒生而言。自己的孩子不肖似自己,目無君王還會反過來反擊,真真逆轉了林如海的認知。然許是這樣的事情已非第一次發生,且還是一次勝過一次,循序漸進,時至今日,他竟然隻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想法。
父女倆靜默了片刻,林如海才道:“你心中有數就好!”
“父親,賢臣擇主而事,士為知己者死。陛下,他,不值得!”
林如海沒有答話,起身走出廳門。京城三月末的陽光溫柔而不濃烈,照在身上時恰到好處。
時隔多年,林如海依舊記得曾經的那個春日,殿試之上,年輕銳意的陛下欽點他為探花。那時的陛下意氣奮發,心中是無數抱負。他也跨馬遊街,一日看儘長安花,在這樣的豪氣下,投身官場。
隻可惜,人心易變,年輕英明的陛下變成了與先帝一般昏聵的君主;讓無數閨閣少女擲果拋花的探花郎,也從憂國憂民的年輕郎君變成了隻關心家人的病老頭。
林如海去學堂後,林雲星便往書房草擬了放春假的通告,令人送去學裡。猶豫了片刻,還是親自寫了一份請帖,打算待林黛玉和林硯晚上寫好他們請帖,明日親自送去賈府。
榮國府早已經沒落,京中若真出什麼事,大約也輪不到賈家。隻老太太到底上了年歲,若是受了驚嚇總是不好。老太太不管怎麼說都是賈敏的生母,林雲星總不能不管。然她終究是外姓親戚,心意到了也就是了。至於老太太願不願意出門,就不必在意了。
午後,徒元義親自來了一趟林府,自然是為了春獵伴駕之事。
對著那份名單琢磨了一番後,徒元義與林雲星有同樣的猜測:“我心裡有些不踏實。這份名單的意圖太明顯了,明顯地但凡知道忠順真實身份的人都能夠想到。”
“可現下誰能夠確認忠順的身份呢?”林雲星反問道。
“哪怕是四皇兄,雖知道,卻也不似我們這般確認。”
“若不知內情,隻看這份名單,最可疑的就是五皇子和六皇子,顯然這兩人近來過於高調,被人視為出頭鳥了。”
“那你覺得誰最可能先跳出來?”
“老三和老五吧!”
三皇子曾試圖接觸忠順,又是短視之人,忠順若要鼓動他不難。且三皇子在禁閉期,此次春獵並不隨行。京中除卻閉門養傷的二皇子,禁閉的三皇子就隻剩下代政的四皇子。陛下離京,京城防衛鬆懈,加上三皇子本就對徒元明最是忌憚,若知道徒元明得到了代政之權——
至於五皇子,此次春獵成年的五、六、七、八四位成年皇子隨駕。忠順與禁軍統領一明一暗負責陛下暗衛,若他想勾結野心勃勃的五皇子在獵場發難,並非不可能。
“老三吧!”徒元義笑道,“老五外憨內精,可不想表麵上看起來那麼簡單。”
“應該是兩者皆有之,京城徒元燦是最佳替死鬼。至於獵場、不是老五也還有老六,甚至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