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我先來保護你吧。...)(2 / 2)

修真界第一幼崽 紀嬰 13219 字 8個月前

居然好有道理,它完全沒辦法反駁。

或許,秦蘿這丫頭看起來笨,其實比它想象裡的智力水平……要高出那麼一點點?

而且還要勇敢那麼一點點。

巷道深深,當秦蘿一步步走進,巷子裡的景象也就愈發明顯。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陸望的父親。

身形高大的男人十分消瘦,站在橘黃色的殘陽下,如同一道殺氣騰騰的鬼影。他看上去心情很糟,用力把跟前的男孩踢倒在地,聽見有人踏雪而來的聲音,不耐煩回頭。

回頭見到秦蘿瞬間,眼中敵意立馬顯然大半。

他果然不敢對宗門弟子動手。

男人看一眼地上的陸望,又望了望不遠處的秦蘿,從喉嚨裡發出低低一道冷哼,似是沒了繼續的心思,懶懶回身。

他……打算離開。

秦蘿眼睜睜看著男人挪動一步,喉嚨裡想說的話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她在舒適的象牙塔裡長大,這輩子沒見過真正的暴力,這麼凶的大人,也是頭一回遇到。

孩子終究隻是孩子,之前縱然有天大的信心,也在與男人四目相對的瞬間消散無蹤。強大厚重的壓抑感撲麵而來,小豆丁心裡抖個不停,勉強挺直身板仰起頭。

雖然她害怕到動不了,但至、至少在氣勢上不能輸!

男人輕輕瞥她一眼。

男人從角落離開了小巷。

渾身緊繃的血液終於重新淌動,秦蘿恍惚回神:“陸望!”

陸望的模樣很糟糕。

腦袋被狠狠撞在牆上,額頭已是血肉模糊。之前在幻境裡,師兄師姐們為他外敷了療傷藥物,雙頰邊的紅腫好不容易散下去,如今又鼓成了緋紅的小小山丘。

在他身邊……散落著無數碎裂的紙頁,全是被撕碎的課本。

他爹方才說過,不會讓他繼續念書。

瞥見秦蘿的身影,被踢倒在地的男孩脊背微顫,咬牙試圖撐起身子。

孩童年紀雖小,卻已生出了這個年齡應有的自尊。

他的自尊搖搖欲墜,但也正因如此,想要保全住最後幾分。

可是失敗了。

地上冰冷的雪花刺入掌心,讓他驀地倒吸一口冷氣,狼狽往下一滑。

這副鼻青臉腫的模樣一定很是難看,陸望下意識垂下腦袋,聽見澄澈清亮的小細音:“你――”

秦蘿本來想問“你還好嗎”,但這顯而易見是句廢話,因為陸望看起來真的不是很好。

粉紅色的小團往前走了幾步。

秦蘿放輕動作,在他身旁小心翼翼蹲下,目光向左,看見男孩手中死死抱著的、尚未被撕碎的課本。

他一定……很想繼續念書。

可陸望身旁的小字無比清晰,每一個都標注有清清楚楚的拚音。

[九州曆三零二二年,被生父高價賣出,遭破體取骨,丟棄於亂葬崗中。]

在漸漸變暗的夜色裡,秦蘿鼻尖猛地一酸。

她的情緒來得飛快,心中像堵著一塊巨大的石頭,偏生這種事情沒辦法告訴其他人,隻能憋在自己心裡頭。

“你彆動。”

秦蘿嗓音低落,匆匆低下頭去,在儲物袋裡翻找傷藥。瓶瓶罐罐叮叮當當,因為心中煩躁不堪,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遲遲抬頭。

映入眼前的,卻並非陸望滿是傷痕的臉。

秦蘿微微一愣。

四麵是籠罩下來的朦朧夜色,淡淡的,並不明顯,夾雜著一些月光和夕陽的影子。

在她眼前,正端端正正立著一隻用紙折成的千紙鶴,潔白纖瘦,靈活而漂亮,當女孩抬頭的瞬間,笨拙動了動翅膀。

秦蘿怔然仰頭。

“你……是不是不、不開心?”

陸望避開她的視線,耳根因為緊張,蔓延出淺淺的紅:“送、送給你。”

他的手上滿是傷痕和凍瘡,難看到了極點。男孩不動聲色挪了挪指尖,將它藏在紙鶴的尾巴後邊,聲音越來越小:“它想……想讓你高興一點。”

陸望一定不知道,她是在悄悄擔心他。

他隻是見她不開心,就下意識想要安慰。

秦蘿忽然覺得特彆難過。

她輕輕吸了口氣,把藥膏抹在拇指上,低聲開口時,帶出濃濃的小鼻音:“陸望,你長大以後想做什麼?”

她一邊說,一邊用拇指撫過男孩傷痕遍布的手背。這個動作十分生澀,陸望有些害羞,手背輕輕顫了顫。

“我、我不知道。”他像之前那樣回答,“……我不厲害的。”

陸望是真的不知道。

方才他爹說得不錯,與秦蘿他們相比,他永遠隻是地底的一攤爛泥。

這次的龍城之行,於他們而言隻是場普普通通的曆練,待得明日,整個蒼梧仙宗的弟子都會離開。

他們隔著那麼那麼遙遠的距離,等這次分開,定然再無相見的可能。

他們是天之驕子,那他又是什麼呢。

一個身體孱弱的病秧子,一個連講話都不順暢的結巴,一個被親生父親厭惡的可憐蟲,連好好活下去都是種奢望。

他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九州何其之大,在修真界裡,無論是飽讀聖賢書的千金小姐,亦或調皮搗蛋的山野稚童,沒有哪個孩子未曾設想過仗劍天涯的未來,心甘情願去過一輩子默默無聞的生活。

比如總是把“傲天邪神”掛在嘴邊的江星燃,又比如能夠與朋友們一起,在星空下笑著說出“行俠仗義”的楚明箏。

通常來說,孩子們的心願最是直白天真,從不用擔心會被嘲笑,因為他們相信自己無所不能,未來擁有一切可能。

但陸望不同。

當江星燃在眾星捧月裡長大、被爹娘嘮叨著趕緊修煉時,他不得不承受日複一日的羞辱與虐待,被父親毫不留情撕碎書本;

當楚明箏與好友們談天說地、一同憧憬遙遠的未來時,他因滿身傷痕不敢見人,身邊沒有真正親近的朋友,始終是自己孤零零一個。

比起絕大多數人的“擔心無法實現願望”,他連一個小小的心願都不敢有。

因為出身,因為孱弱的身體,因為身邊無窮無儘的打壓與折辱。

相較於同齡人,男孩過早接觸到了世界的惡,或是說,從記事起,陸望便一直生活在“惡”之中。

――可他還是很溫柔。

一片雪花悠悠落下,小小的女孩坐在房簷下,透過一縷輕盈月輝,低頭看向手裡的千紙鶴。

就算被父親一頓劈頭蓋臉地痛罵,滿身全是青紅交加的傷,見到她難過的時候,陸望首先想到的,是生澀而笨拙地安慰她。

他有這麼這麼好,卻不得不等待命中注定的結局。

手中潔白的紙鶴動了動翅膀。

擁有翅膀的鳥,理應張開雙翼飛翔在空中,如果被生生打斷骨頭,死在不被彆人知曉的角落,未免太叫人難過。

秦蘿抬起漆黑的眼睛,映入視線的是四個大字:天生劍骨。

“伏伏,”半晌,她在識海裡輕輕一戳,“什麼叫天生劍骨?”

“你從哪裡聽來的這個詞?”

伏魔錄懶洋洋翻了個身:“就是說劍體天成,我即劍,劍就是我。劍修若是有了這種體格,便可一日千裡,淩絕九州――不過吧,百年難得一遇,是個無數人擠破了頭想得到的稀罕玩意兒,能遇見都得燒高香。”

秦蘿笑笑:“喔。”

那真是一份很了不起的幸運。

小孩子的邏輯很簡單。

秦蘿想,陸望是個很好很好的朋友,不應該得到那樣的結局,叫人看了難過。

――她想幫他。

她一定、一定要幫他。

她想看見陸望有朝一日拿起長劍,像一隻真正的鳥,也像伏伏所說的那樣,“一日千裡,淩絕九州”。

雖然秦蘿還不能完全理解這兩個成語的意思,但陸望一定能讓她明白。

“不是哦。”

聽見突然響起的聲線,男孩怔怔抬眸。

月光映著瑩潤的雪色,四周全是氤氳的白霧,天地間唯一一抹異色,是女孩蓬鬆的緋紅色鬥篷。

秦蘿的臉頰也被凍成淺紅,襯得一雙眼睛又黑又亮,定定望著他時,嘴角像彎起來的小月牙。

“陸望和很多很多人都不一樣――等長大以後,你一定能成為保護所有人的大英雄。”

之前那些難過壓抑的情緒全都不見蹤跡,她仿佛下了某種決心,目光稚嫩卻堅定,融化在冬夜的大雪裡:“在那之前,我先來保護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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