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在將孟四娘送出府之前,她必須得讓其平安在侯府待著。如此,便少不得有一番風雨了。
也罷,就算沒有孟四娘這個人,衡姐兒既出了孝,侯府便不會再像往日那樣平靜了。她也不用……退讓地幽居在佛堂了。
她總要出佛堂的,遲早都要出佛堂。——如此想著,章氏的神色便漸漸冷峻起來,直到馬車停了下來,她神色才變得平靜無波。
永寧侯府,回到了。
大宣朝的勳貴府邸是有嚴格等級定製的,仔細說來,永寧侯府和鄭衡所見過的那些侯府並無太大差彆。隻不過,京兆的侯府曆史更久、底蘊更厚重而已。
大宣朝的勳貴爵位有“三代而降”的規定,現在的永寧侯府隻傳了兩代,所以仍稱侯。和所有勳貴一樣,永寧侯鄭仁沒有在朝中任職。
鄭仁膝下有四子,其中三個都有官職在身,年紀最小的第四子雖然還沒出仕,但聽說甚有才學,來日科舉得中進士是很有可能的。
一個家族是否沒落,不是看它現在處於什麼位置,隻看後輩子弟是否有出息。就目前鄭衡所知的情況來說,永寧侯府尚不算沒落。
但這是前院的情況,至於後宅……便不太妙了。
欲興家必先齊家,想到永寧侯府後宅那深不見底的渾水,鄭衡便收回了先前的判斷,而是確定:自上代永寧侯鄭經隕落後,永寧侯府已衰敗了。
鄭經,死得太早了,太可惜了……
另外一邊,剛下馬車的謝氏立刻發現不妥了。她記得很清楚,章氏和鄭衡各自帶了一個丫鬟,怎麼現在多出了一個?而且,這個丫鬟她完全沒有印象。
這樣想著,謝氏走近了鄭衡等人,開口問道:“老夫人,這個丫鬟是誰?我們侯府可不是普通人家,不能隨便帶人進來。”
這個丫鬟臉色蠟黃,還怯懦地低著頭,一看就知道是窮苦人家的姑娘。章氏她們是從哪裡帶來這個人的?
章氏早已想好了說辭,回道:“這是我在禹東山上剛買的丫鬟,不過花費十兩銀子而已。怎麼,我連買個人來伺候都不行?”
謝氏溫婉地笑道:“老夫人想要人伺候,當然可以。隻是侯爺既令媳婦管家,媳婦便不敢掉以輕心。既然是買來的丫鬟,那麼,還請老夫人將此丫鬟的賣身契給媳婦看看。”
章氏不緊不慢地說道:“賣身契,自然是有的,卻不是在我手中,而是在學宮祭酒大人手中。我原本打算買這個丫鬟來侍候適哥兒的,誰知學宮不準帶丫鬟小廝。那賣身契,我卻忘了要回來。你想看的話,就去問祭酒大人拿吧。”
這是章氏在馬車上想好的應對。如今學宮大門已關,除非得到祭酒大人準許才能進學宮,她諒謝氏也不敢去問周典拿賣身契,便光明正大地睜眼說瞎話。
“……”謝氏一陣氣結,隨即臉色便舒展開來。
她細細打量著孟瑗,然後道:“沒有賣身契也沒有關係,你從實道來,姓甚名誰,家在何處,又是因何來到聞州的?”
謝氏一點兒也不擔心,她的相公鄭晁,是聞州刺史府的彆駕,而她嫡親叔父謝澧時正是河東道觀察使,她就不信查不到這個丫鬟的來曆。
孟瑗瑟縮著,懦懦道:“奴婢姓周,在家中排行第四。是關州人士,因那裡近來不太平,奴婢便跟隨父母離開了關州,然後輾轉流落到河東道,父母兄長都病死了……”
她這番說辭,自然是章氏所教。
關州隸屬關外道,離北寧最近。這些年來大宣和北寧互有侵擾,關州一向不太平,造成流民越來越多,戶籍也查無可查。
謝氏若想憑借這些信息知道孟瑗的真正身份,幾乎不可能。
這一下,謝氏的笑容才沉了沉。這個陌生丫鬟的話語毫無破綻,這才更顯得事情不妥。無端端的,章氏帶一個陌生人進侯府做什麼?
如今,侯府是她當家,後宅所有人、大小事都歸她管理,這個丫鬟,當然也不例外!
她沉下了聲音,提醒道:“老夫人想要這個丫鬟服侍當然可以,但媳婦得先教會她侯府規矩才行。老夫人,您是時候回佛堂了,請吧。”
她朝幾個粗壯的婆子使了個眼色,就見到那幾個婆子朝章氏等人走近幾步。——她們隻聽令於謝氏這個侯府當家人,根本就沒把章氏這個侯夫人放在眼內。
章氏仿佛沒見到那些粗壯婆子,眼睛都不眨一下,道:“你不用那麼心急,佛堂我自會回去的。這個丫鬟,學侯府規矩也應當。隻不過……”
隻不過什麼?謝氏不由得起了一絲警覺。
章氏笑了起來,目光掠過謝氏看著遠處,淡淡道:“待我從榮壽院回來再說吧。”
謝氏瞪大了眼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沒聽錯吧,章氏竟要去榮壽院?
榮壽院是永寧侯府的正院,是永寧侯鄭仁居住的地方,也是章氏曾經居住的地方。
隻是三年前章氏搬進佛堂之後,就再沒踏進榮壽院一步。如今,章氏為何突然要去榮壽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