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自己實在不該打攪他。李伯辰在林木的陰影中慢慢退了兩步,心道,不要踩著什麼枯枝之類,將她給驚著了。
但這念頭剛生出來,卻真踩著了一枝,啪的一聲響。其實林巧還在吹那曲子時,這聲響也聽不見。偏此時她將樂器放下了,這清脆的一聲便叫她聽著了。
她立時一愣,轉臉看過來。李伯辰隻得從陰影中走出,低聲道:“小蠻。”
林巧似乎有些慌,一下子站起身。披著的衣裳一掃,將那立著的靈位掃到餘燼中了。她嚇了一跳,忙轉身想要取出來。但又想了想,直起腰,道:“阿辰,我……”
瞧她神情怯怯,像覺得自己做錯了事。李伯辰心中不忍,笑了笑:“是我不好。我醒過來,發現你不見了,還以為出了什麼事。”
林巧咬了咬嘴唇,低聲道:“對不起,阿辰。”
李伯辰走到她身前,將她披著的衣裳緊了緊,道:“是我不好,忘了這件事。”
他說了,看那堆餘燼——並非香燭紙錢之類,而是燒的枯葉。唉,早記起這事,先前在集鎮上就該買些的。
林巧便往他懷中靠了靠,將手裡的樂器遞給他,道:“用你的刀削了個木葉子,從前阿娘教的我吹木葉子。我怕吵著你。要是她知道了你,一定也很高興。”
李伯辰將這東西接過來看了看,也記起來了。
在競輝樓她的房中時,就見過這樂器。當時她說一個是金葉子,一個是銀葉子。她取了曜侯,就是為了刻這東西吧。其實這東西的結構挺簡單,兩片葉狀的薄木片,中間空了薄薄的一層。他試著遞到唇邊吹了吹,卻隻能發出噓噓的聲音。
可剛才林巧吹曲子的時候悠揚婉轉、極富變化,真不知是怎麼做到的。
林巧笑了一下:“不是這樣的。”
她將木葉拿過去,八指堵了下麵,兩個拇指堵了上邊,在中間留了個吹孔。下麵的八指微微動了動,果真就出了聲。
吹了一下,又看李伯辰:“阿辰,我以後教你好不好?”
這東西看著簡單,可吹起來卻有這麼多變化,李伯辰一時間也覺得挺有意思。但瞧了瞧林巧的手指,就笑道:“我怕是不成……我這武人的手指太粗了。”
林巧道:“這樣才最好了。不怕手指粗,隻怕手指不靈活。你練刀又練拳,最合適。”
李伯辰不知她是真想教自己,還是不想叫自己看到她難過。但見她臉上慢慢有了笑意,便道:“哈哈,好,那我們試一試。”
他之前睡了一半發現林巧不見了,登時驚得困意全無。此時終於找著她,精神便懈怠下來,漸漸也有了困意。然而強撐著精神依著林巧的指導試了幾次之後,卻是真的慢慢精神起來了。
這木葉其實很像是吹葉子。但因為有兩層,可以用手指調音,變化才多了些。他小時候也吹過樹葉,不算全無頭緒,因而吹了幾次,真出了聲。
林巧教他的是宮商角徵羽,說可先將這五音練熟了。李伯辰記這五音頗為吃力,找到他來處的七音調子卻不怎麼費勁兒。
兩人並肩坐在湖邊,他擺弄了一會兒,真磕磕絆絆地吹了一首曲子出來。再熟悉幾遍,已吹得很連貫了。
林巧聽他吹了一會兒,眨眼道:“你這曲調真怪,可是也怪好聽的。這是什麼曲?”
李伯辰笑道:“叫做滄海一聲笑。”
林巧將這名字念了一遍,歪頭想了想,道:“這曲子……豪邁滄桑,該用鐵葉子吹才好。”
李伯辰將一旁插在地上的曜侯拔起來,在手裡拋了拋:“我這刀削鐵如泥,還真可以削個鐵的出來。”
林巧笑著輕輕打了他一下:“我可沒那麼大力氣。而且要用鐵葉子的話,該是用鑄的或者鍛的,那就可以在中間再加幾個格子,吹起來更省力。”
她這個模樣,該是真的開心起來了。
李伯辰笑了笑,道:“好。等到了落腳地,我找個鐵匠鋪叫人來做——小蠻,先回去睡,好不好?”
林巧點了點頭。又輕聲道:“阿辰,你對我真好。”
李伯辰很喜歡聽她說這樣的話,但也在心裡歎了口氣,想,隻怕不是我對她“真好”,而是她從前是在過得太不好了吧。其實我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