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便大步走到門前去,作勢要開門。又忽然往旁邊一躥閃到牆角,低喝道:“什麼人!?”
那人的確是在牆邊藏著,被他這麼一喝問,嚇得一哆嗦。李伯辰這時候才將他看清了——是那個乾瘦的孫差。
此人被他喝破行蹤,索性將胸一挺,道:“大呼小叫什麼?我來辦事來了。”
他說話時口氣仍有些發虛,又頓了頓,才道:“我是來看看你家。你家兩口人還沒報戶頭。”
要他白天在這兒,或許是真的。但晚上趁夜來,就可疑了。李伯辰略一想,心道這人難不成是因為在周家受了孟娘子的氣,到我這兒撒氣了麼?不至於氣量如此小吧?
此時周圍也沒什麼人,他就不耐煩再同這種人打馬虎眼,冷笑一下,沉聲道:“戶頭?怕是找我撒氣來了。”
孫差此時膽氣壯起來,竟也笑了一下:“是又怎麼樣?我聽說你是逃難來的?不管你從前是什麼人,虎落平陽到這兒了,還是小心點。往後我——”
原來真是如此小人。李伯辰實在很難理解這種人的想法,不曉得為了一口氣就要找旁人麻煩究竟有什麼好處。要他平時一個人,自然懶得與他計較。但瞧見身邊這宅子,心思又有不同——裡麵可並不隻有自己一個了。
他就笑了笑,故意上前一步,低頭看他,道:“你知道我逃難來的?可不知道我逃的是什麼難吧。告訴你,我手上人命有不少。惹著了我,我手裡再多一條人命,遠走高飛就是了。你麼,就得埋著了。”
他身形高大,孫差就隻到他胸口。被他這樣抵著,仰頭也不好仰。又聽了他說這狠話,忍不住退了一步,道:“你……你要做什麼?”
李伯辰伸手抓住他的腰刀。這人該沒料到李伯辰真敢奪刀,愣了愣。李伯辰再一用力,一下子將刀連鞘掙了過來。這鞘是係在腰上,被他這麼一扯,孫差的身子被帶得轉了兩圈,一下子跌到地上了。
可他這麼一摔,不但沒大呼小叫,反而瞪起眼睛,一聲都不吭了。
李伯辰知道了他是什麼貨色,便將腰刀抽出,在月色下一晃,道:“孫差想要我報戶頭?好,明天來找我。”
說了這話,屈指在刀身上一彈。隻聽崩的一聲響,刀尖立時被彈斷了。
孫差跌坐在地,看不分明臉色。但聽著這脆響,雙腿猛地顫了一下,又往後挪了挪。李伯辰輕蔑地一笑,將刀還鞘丟在地上,轉身進了門。
結果瞧見林巧就等在門口兒,看見他道:“你把那個人怎麼了?”
李伯辰愣了愣:“你見著他了?”
林巧道:“嗯,之前聽見外麵有人走,以為你回來了,開門看了一眼。”
李伯辰道:“用不著管他。我把他刀弄斷了,這人該不敢再來了。”
他邊說邊往屋裡走,林巧道:“我還以為你把他給……”
李伯辰笑了一下:“怎麼會。何至於為了這點事殺人。”
但話雖如此,他卻忍不住又想,要這人是個不知死活的無賴,真的不依不饒呢?誠然用不著“為了這點事殺人”,但似乎也沒有好的解決辦法。難不成能去朱厚那裡告狀麼?即便真去了,朱厚的人不管,又怎麼辦呢?
他想起自己今天勸方耋的那些話——有些麻煩,是少不了的。這孫差要成了自己的麻煩,自己要,還是不要?取了他的性命,自然沒麻煩,但有違心中的道理。留著他這麻煩,自己卻要受這小人的氣,連著小蠻也過不安生,那也沒有道理。
要自己的話,解決的手段該會多些。譬如夜裡用鐵索勾了他的魂,嚇一嚇。再不濟,叫陰差去辦。但這是自己,要彆人呢?譬如方耋那樣的?大丈夫不該受小人的氣,那時候他一刀將此人殺了,自己也不好說他什麼。
但要是,尋常百姓呢?
李伯辰在心裡歎了口氣,道,這種事,是很難一個人解決的。其實問題不在於一個個的人,而在這些人所組成的群體。
他想到此處,轉臉道:“小蠻——”
但說了這句話,忽然愣住了。因為他記得自己剛才剛剛進了門,正在往院中走,可此時卻發現已坐在堂中了——手裡正端著一盞茶!
林巧坐在他對麵,手中捉著針線,正在縫些什麼。見著他這模樣,笑道:“你回過神了?在想什麼?一聲不吭。”
李伯辰又愣了一會兒,才道:“哦,在想常家的事。”
但心中生出一個念頭——剛才是與在散關城外的莊園中一般麼!?那時候他想了些生死的問題,便神遊物外,不曉得過了多久,剛才,也是之前的那種狀況麼?
前些日子,他也曾努力想再進入到那種狀態之中,可無論怎樣苦苦思索都未能如願,很像尋常人學著“入定”——拚命叫自己什麼都不去想,但總隔了一層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