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說這種狀態強求不來麼?得真的思考到了某個關竅,才能自然而然地開始體悟?他心裡一時間有些茫然,又有些欣喜。似是摸到了些頭緒吧……是要去琢磨生死之事?且不是去想自己已經曉得了答案的,而真該去認認真真地思索一些難題究竟該如何解決麼?
此次雖然沒有收獲如上次一樣的效果,但至少,也算摸到門路了吧!
如今他對修行一事,也算有了些了解。但思來想去,也不曾聽說過何門何派有這種“頓悟”的法門、或是要求。
尋常人也許用不著,但,或許因為自己是“北辰”麼?
靈神與修士之間的差彆,是在於對“道理”理解的不同麼?可在莊園中所想的那些事,和剛才所想的那些事,其實都不算什麼特彆的“難題”——對於自己而言也許是,但對於自己來處那些大學問家,或許早就知道該怎麼解決了。
這還是因為“積累”二字。許許多多的歲月中,王朝更替、百姓疾苦,自然會有許多人來想這些事。又經過反反複複地試錯、驗證,最終很多問題不是人空想出來的,而是用人命填出來的。那些大學問家們,也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的。
這世界雖說曆史也很長,但因為有修法,倒是比來處的曆史要簡單得多。在來處,人們過不下去,自然揭竿而起,其中不免伴隨多少血與淚的思考。可在這兒……尋常百姓怎麼奈何得了修士們?真要過不下去,那也隻有死了。除此之外,沒彆的路!
要是“成為貨真價實”的靈神,真得需要想明白這些道理的話……他雖不是什麼哲人、學者,卻也比這世上的人多了太多了的積累了。
李伯辰想到此處,忍不住長出一口氣。這世上雖有靈神,且自己就算半個靈神,可他始終也不是很信“命運”、“天注定”這種事。倒是此刻,終於忍不住心想,難道我來到這世上……真是天命麼?
這時林巧將手中針線放下,道:“阿辰,是遇著什麼為難的事了麼?”
李伯辰這才回過神,托著手中茶盞又了想了想,將心神收束,道:“哦……是有點……嗯,我是在想,怎麼和常家人說。”
又把茶盞放到一邊,將之前在草甸裡聽到的那些對林巧說了一遍。末了,道:“我之前擔心他們的立場。可是聽了這些話,覺得他們人都不壞。就在想……要不要相認。”
林巧先微微側臉聽了,又重將針線拾起,一邊慢慢地走針,一邊道:“那,你想嗎?”
李伯辰道:“我不知道。小蠻,你怎麼想?”
隔了一會兒,林巧道:“我覺得……還是先不要吧。”
李伯辰一愣:“為什麼?”
“因為你隻見過了他們,還沒見過朱厚。阿辰,要是你和他們相認,他們真要推舉你做……嗯,武威候,或者武威君,那怎麼辦呢?”
“你要是做君主,一定要有自己的基業,那鏡湖山的基業就是現成的了。朱厚要是個知進退的英雄,該會擁戴你。可要不是呢?阿辰你就要除掉他了。可你今天說不至於殺門外的那個人,到那時候,能狠得下心殺朱厚麼?”
“你想啊,朱厚那個人,辛辛苦苦經營了自家勢力,你跑來,殺人,奪了——我知道這種事你做得到,卻做不來的。”
“所以……我想,等你知道了朱厚是怎樣的人,再想要不要去認你外公也不遲。”林巧抬眼看著他,“阿辰你是英雄,哪怕我想你一直都在我身邊,可也知道你到底要做大事的。既然要做大事,就不要心急。”
李伯辰看著她,覺得心裡泛起一陣暖意。是因為她剛才說的這些話,也不隻是因為她說的這些話。
連他自己,都沒怎麼考慮過“君主”、“基業”這些事。他眼下雖然知道自己是李國王姓後裔、是北辰加身之人,可要說“爭霸天下”,也一直是個藏在心中的隱約念頭。偶有神采飛揚的時候,才會跳出來,在心頭滾上一滾。
他覺得自己其實不算是“胸懷大誌”之人,要在承平時、要沒修行,最多也隻能做一個農夫或者商販。可這些天來,小蠻竟為自己想過這麼多事麼?她之前雖然說不希望自己再輕言生死,但也是覺得不該將男人拴在身邊、也希望自己能有所作為的吧。
李伯辰便道:“你說得對。”
林巧笑了一下,又道:“阿辰,還有些話,我能說嗎?”
李伯辰笑道:“咱們之間有什麼不能說的?”
林巧想了想:“是……你之前叮囑過我的。說,你是李國王姓這件事。”
李伯辰愣了愣,才記起來。這是當時要帶她走的時候同她講的吧。但那時候隻覺得兩人要一道行走江湖,卻沒料到如今成了夫妻。算起來,從那時到現在不過二十來天罷了,卻好像過了好幾年。
人都說快活的日子很短,但李伯辰倒覺得很長。也許是因為太喜歡這日子,將每一時每一刻都擱在心上細細品味的緣故吧。
他便柔聲道:“小蠻,你我之間沒什麼不能說的了。”
林巧輕輕嗯了一聲,又想了想,低聲道:“在競輝樓的時候,我聽到你和那個人說話——你是李國王姓……還有氣運在身,是不是?”
李伯辰沉默片刻,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