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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伯辰也走過去,往圖上細看。
他在軍中也看過輿圖,但隻有無量城附近的一小塊。更大、更詳細的地圖當屬機密,即便曾經做到統領,也隻看過隋國北境的而已。但眼前這輿圖卻極為精細,將李國全境地形全標出了。東邊的隋境雖然隻標了大致的輪廓,但州府也注明了。
李伯辰看了幾眼,覺得雖然各處比例或許有點兒不對,可應該也差得不多,便想了想,伸手一指,道:“咱們在這裡。”
李國全境,其實像是一輪肥胖的下弦月。臨西地在月背偏上,孟家屯在上麵一鉤的末端。孟家屯南邊是侯城,東邊就是玄菟城。玄菟城更往東,是一道南北走向的山脈,將李與隋分隔開。這道山脈,在輿圖上被注為千山山脈。千山山脈之間有一條大江,李伯辰知道那是北原上的塹江南下的一段,被稱作瀾江,亦李隋之間的天然分界。
又往東邊的群山中一指,道:“隋無咎的人應該在這裡吧。”
千山山脈與四橫山脈、當塗山脈構成了一個“丁”字,上麵那一橫很粗,是由當塗山脈、四橫山脈構成的。
當初隋無咎率軍從自當塗山脈的無量城中退入四橫山脈,其實離李境是很近的。李伯辰所指的是千山與四橫山的交界處,他料想隋無咎應該就在那邊。
常休道:“應該是。隋不休說,他們正在想法過瀾江。”
李伯辰又想了想,道:“外公,你看,是不是因為這個——我們這裡,現在其實算是被南邊的侯城、東邊的玄菟城圍著的。距侯城四十多裡,距玄菟城二百多裡。要叫隋無咎去取侯城,那他從山裡出來之後,應該先經過玄菟。他手下的兵又餓又累,玄菟城知道他們進入李境,也必然堅壁清野。”
“玄菟城發了一千兵,把咱們北邊截了,他們那邊應該兵力不足。可隋無咎也算是被夾在那一千兵和玄菟城之間了。要是我帶這些兵,該會叫他們休整補給。否則要是繞著玄菟城走,等到了咱們這附近,玄菟城的一千兵以逸擊勞,他們的處境就很不妙了。所以,我會趁著玄菟守備空虛,先去打秋風。聽說隋無咎是洞玄境,玄菟也沒有侯城那麼大,攻下來應該不難。”
“這麼一來,他們就先幫咱們把東邊的玄菟給廢掉了、叫咱們少了個威脅。但是,要是隋無咎占著那裡不走了呢?”李伯辰皺了皺眉,道,“外公,你叫他占侯城,應該是想讓他們為咱們守著南邊吧——南邊的隋軍要是想打我們的主意,就得先過隋無咎那一關。可他們要是把玄菟城占了,就成了咱們為他們守門了。”
常休道:“好好,你說得好。但我卻並不擔心隋無咎占下玄菟。因為這圖隻標了地形,卻還有許多其他的東西沒在上麵。”
“玄菟臨著千山,附近地形險惡、土地貧瘠。那裡的人幾乎不以耕作為生,而靠林中遊獵糊口。隋無咎野心極大,日後必定要擴張勢力,可玄菟是不足以支撐的。倒是侯城附近良田萬頃,要能叫人安居樂業,養上把萬把兵也不成問題。他要偏安玄菟一隅,往後侯城卻被我們得了,那可就悔之不及了。”
李伯辰皺眉想了一會兒,道:“外公,你為什麼覺得他一定會放過我們?無論相比玄菟還是侯城,咱們這裡都是最容易對付的。要說土地,其實也很肥沃。後麵又靠著群山,進攻退守都不成問題。”
常休笑道:“一是因為,隋無咎要來攻我們,就成了攻伐李室,在李境內失了法理。李生儀為了他那正統大義,不會置之不理。不論他樂不樂意,都要出兵討伐。隋無咎該想得到這一層的。所以在他入境之前,我們要向李生儀請下封來。”
“二則,即便隋無咎真冒天下之大不韙,伯辰,你可有北辰氣運在身。隋無咎那洞玄境固然不可小覷,但你卻可冊封一地靈神,以山川江湖之力對其加以節製。他明白這一點,該也不會自找麻煩。”
“冊封一地靈神”——李伯辰聽到此處,心猛地一跳。他早想弄清楚這些事,但一直求問無門。常休此時說了這話,是說他明白其中的關竅麼?
必然是!他從前是太常寺少卿,常與王室打交道,知道的自然該是極多的!
但他想了想,沒叫這急切之情溢於言表。此時雖然相處愈加融洽,但也不好就這樣開口索要吧。
便隻道:“外公說得有道理。但是,隋無咎得了侯城,往後坐大了,我們又該怎麼辦呢?”
常休歎道:“這一點,其實是沒有什麼辦法的。伯辰,李地形勢犬牙交錯,五國各自心懷鬼胎、相互掣肘,李生儀就是因此才成了氣候的。這是因為高辛尚不足以將李地獨自吃下,便樹了個李生儀,為李境中的五國勢力尋了個外患。”
“但這裡,卻隻能有一個李生儀——你有北辰氣運,我們日後也要壯大發展。一旦你稍成氣候,高辛或者挑動你與李生儀內鬥,或者就要將你剿滅。因而,不得不讓隋無咎入局——李境之中多了這麼一股勢力,便成渾水。隋無咎在李境沒什麼根基,哪怕日後勢力漸強,也總要回到隋境去——那麼,至少隋人先要對付的就是他,而不是我們。”
常休想了想,道:“所以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隋無咎愈強,我們就愈安全。我們在,是他留在李境的法理。他在,是我們漸強的屏障。”
李伯辰覺得自己不算笨,可這些也花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消化。他忍不住心道,果然還是要有彆人相助。自己從前單隻是想和李生儀之間的關係,就已經頭暈腦脹、拿不定主意了。可外公卻能將李境當中的五國、臨西君、隋無咎等等勢力都一一辨明,更利用他們之間的矛盾為自己尋得一個危險的平衡,不愧是活了一百多年的人精。
這樣的見識不僅來自聰明的頭腦,還來自許多年的經驗。往後有他相助,自己真是省了太多的心了。
他點點頭:“外公說得有道理。那,這事和向李生儀請什麼封又有什麼關係呢?”
常休道:“李生儀已自立為君。我們要為你請封,就請一個公爵——隋無咎雖然也自立,但隋王仍在,他名不正言不順,也還不過是個徹北公罷了。日後雙方合作,你同為公爵,也好相處。”
又一笑:“但我想李生儀不會舍得這個名分,也許會封你做侯爵。至於是個什麼侯……倘若他封你個武威候,那就意味著他也知道我們的心意,樂意與我們暫且相安無事了。”
武威候?是自己那個從未見過的爺爺的爵位吧。李伯辰雖然向來覺得自己是個淡泊名利的人,但聽了這三個字,心中仍忍不住跳了跳。數月之前還是個小小十將,要真做了個什麼君侯,他心裡還是會歡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