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上菜的小廝全都一臉疑惑,但不敢問出來,低著頭將菜放在桌子上,屏著呼吸快步出去了。
晏行昱看著一桌子的素食,愣了好半天,才乾巴巴道:“殿下,其實……不必如此。”
荊寒章拿著筷子敲了一下碟子,哼笑道:“若是有人同我一起吃飯,我吃素他吃肉,我肯定想把他揍成一盤菜。少廢話,快吃,吃完送你回去。”
晏行昱有些開心,拿著玉箸慢吞吞地吃菜。
他吃相慢條斯理,一小口米飯也要細嚼慢咽,優雅至極。
荊寒章吃了幾口,偏頭看他一眼,突然覺得他吃飯的模樣真的很想鹿吃草,渾身上下寫滿人畜無害。
這人真是跟玉雕似的,全身上下沒有半分瑕疵,愛玉的七殿下若是再膽大妄為一點,指不定都能生起把此人搶回去藏在他那藏寶匣的念頭了。
就在這時,那“玉雕的小鹿”突然眸子一寒,食指一彈將玉箸彈掉一根,另外一根捏在兩指中間,眼睛眨都不眨地隨手甩去。
寬袖垂落,荊寒章隻聽到耳畔虛空聲乍起,本能回頭看去,就掃見那一根玉筷子正插在雕花木門上,入木兩寸,將木門直直貫穿。
荊寒章:“……”
那玉筷極其脆弱,落到地上都會碎成粉末,荊寒章從來不知道竟然有人會拿它用來做暗器,穿透了木門還分毫未碎。
荊寒章麵無表情地將視線收回來,正要去看晏行昱,卻發現原處早已沒了人。
荊寒章早就料到了,想也不想地掀開桌簾。
晏行昱正抱著膝蓋躲在桌子底下,將頭埋在雙臂中。
荊寒章:“……”
荊寒章不耐道:“出來。”
晏行昱本能作祟,將手中東西將暗器發出去後就立刻後悔了,他逃避問題的第一反應就是找個地方藏起來,被荊寒章這麼一喝,隻好從桌子底下出來。
荊寒章挑眉道:“有這樣的身手,怕什麼?”
晏行昱小心翼翼看著他,說:“怕賠錢。”
荊寒章:“?”
晏行昱:“那玉筷子,很貴吧。”
荊寒章:“……”
荊寒章古怪看他,幽幽道:“等會回去,你殿下送你一把筷子當暗器玩。”
晏行昱不知道他說的是玩笑還是真話,隻知道他好像並不怪罪,便溫順笑了一下。
荊寒章這才將視線看向門外,道:“在外麵躲著做什麼?”
很快,門扉被人輕輕推開,一個小廝端著一碟飄香肆意的酥魚雙腿發軟走了進來,聲音都帶著點哭腔:“這是……掌櫃的要、要小的送來的。”
荊寒章每回來這裡必定會點酥魚,這次沒點,掌櫃的唯恐殿下吃得不歡喜,便自作主張送了一碟過來。
荊寒章也沒生氣,示意他放著。
小廝如蒙大赦,將酥魚放下後,又恐懼地看了晏行昱一眼,連滾帶爬地跑了。
荊寒章似笑非笑地調侃他:“公子,人家被你嚇跑了呢。”
晏行昱小聲說:“我……我沒想嚇他。”
他隻是怕有不懷好意之人在外偷聽,好在這次沒有用弩。
荊寒章說陪晏行昱一起吃素就一點葷腥不碰,哪怕是最愛的酥魚也都沒吃半口,等到兩人吃完飯後,他還真的讓小廝給他準備了一把玉箸,拿著木盒裝起來給晏行昱。
晏行昱接過來,有些歡喜地數著。
荊寒章問:“你在數什麼?”
晏行昱說:“在數有多少,能賣多少銀子。”
荊寒章:“……”
荊寒章瞪了這窮鬼一眼,卻沒忍住笑了一下。
用完飯,荊寒章讓馬車停在晏行昱所說的忺行街。
“你來這裡做什麼?”
晏行昱吩咐阿滿去買些酒,道:“去瞧一瞧叔父。”
“晏修知?”
晏行昱點頭。
晏戟和晏修知是雙生子,說來也怪,晏戟是個武人的名字做了丞相,晏修知這般風雅的名字卻偏偏做了殺伐果決的大將軍。
荊寒章眉頭擰著:“我聽說晏修知極其厭惡文官,文武百官裡但凡不會武的,全都被他罵個遍,你歸京後他也從未過問過你的事,想來也是不喜你的,你確定去將軍府不會被他劈頭蓋臉地罵一頓?”
晏行昱失笑:“叔父不會罵我的。”
荊寒章:“你和他多少年沒見了?”
“十年。”
“十年?”荊寒章提高了聲音,不滿道,“十年時間,狗都學會寫字了。晏修知這些年一直征戰在外,性子早已變得暴戾冷血,你還當他是十年前那個隻知在攝政王庇護下的無知將軍啊?”
晏行昱有些猶豫,道:“可是哥哥說叔父很想我。”
“什麼哥哥?哪個哥哥你叫的這麼親密?”
“晏沉晰。”
荊寒章:“哼,你彆聽他瞎說,他們指不定是想把你關在將軍府受折磨,好報複晏戟。”
晏行昱無奈笑道:“殿下,沒有這麼嚴重的。”
荊寒章勸來勸去他都不聽,耐心也徹底告罄,怒氣衝衝地掀開車簾,凶道:“好,我不管你,那你就去吧。”
晏行昱見他好像又生氣了,問他:“殿下生氣了嗎?”
荊寒章冷笑:“我沒有。我是你什麼人啊,你著急去送死,我做什麼生氣?”
晏行昱不知道他為什麼口是心非,隻好說:“那勞煩殿下抱我下馬車。”
荊寒章:“……”
荊寒章怒道:“你彆得寸進尺!”
他正生著氣,這小美人非但不哄,還要他當苦力?!
七殿下直接將“我、很、生、氣”寫在了臉上。
晏行昱從沒哄過人,冥思苦想半天,終於拿出來方才荊寒章送他的蜜餞盒子,對荊寒章說:“殿下,吃蜜餞。”
荊寒章:“……”
荊寒章直接沒憋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晏行昱見把人哄笑了,自己也笑了起來。
荊寒章消了氣,沒好氣地嘀咕了句有的沒的,湊上前把晏行昱抱了起來,送下了馬車。
阿滿拎著酒很快就回來了,荊寒章對他再三叮囑:“保護好你家公子。”
阿滿點頭如搗蒜:“好。”
荊寒章這才上了馬車。
晏行昱將手爐放在一旁,雙手抱著酒壇,乖乖對荊寒章頷首行禮。
荊寒章掀開簾子看他一眼,哼了一聲,馬車這才悠悠離開了。
將軍府在忺行街最中央,府邸大門氣勢恢宏,晏行昱過去時,晏沉晰剛好從驚蟄處回來,掃見他立刻迎了上來。
“行昱?”
晏行昱道:“哥哥。”
晏沉晰沒想到他這麼快就過來了,呆了一會,才問:“你不是跟著七殿下一起查案嗎?”
“殿下說過幾日再查,先回宮了。”
晏沉晰心想果真如此。
荊寒章就是個孩子心性,根本沒多少耐心,也就聖上不知怎麼的就這麼縱容他,任由他胡鬨。
晏沉晰將所有事情都推給荊寒章,根本不覺得晏行昱跟著七殿下一起查案是不是也胡鬨,他揮開阿滿,將輪椅推進了將軍府。
這將軍府布置十分不羈,剛進大門便是巨大的武場,一旁擺放著一排的兵刃,最中央正有個一身黑衣的男人握著一把長.槍氣勢凜然的舞著。
武場的雪故意未掃,長.槍橫掃而過時將未化的雪直接挑得飛舞而起,明明是晴日當空,武場中卻大雪紛紛,寒氣逼人。
那是晏修知,武藝絕頂的大將軍。
晏修知和晏戟長得很像,一個不怒自威冷冽威嚴,一個滿身煞氣,平日裡也仿佛要拔刀砍人。
晏行昱坐在那,晏修知無意中橫掃過來的眼睛激得他渾身一冽。
真正上過戰場的,和私底下殺幾隻蟲子的人,是不可並論的。
晏修知掃見他,眸子一顫,長.槍在他手中甩了幾個槍花,站定後抬手隨意一拋,長.槍準確無誤落在兵器架上。
哐當一聲響。
這麼冷的天,晏修知一身單衣,漠然抬步走來。
晏沉晰拱手行禮:“父親,行昱來了。”
晏修知一雙鷹目掃了自家兒子一眼,毫不客氣道:“老子眼睛沒瞎,這麼大個人用的你來提醒?”
晏沉晰:“……”
晏修知脾氣十分不好,逮誰罵人,有時連皇帝的麵子都不該,罵兒子更是罵得毫不客氣。
晏行昱瞧出來了他叔父現在的暴脾氣,在輪椅上微微頷首,禮數周全道:“行昱見過叔父。”
晏修知上上下下看了他一眼,眉頭皺了皺,似乎找不出問題來罵人,隻好找了個其他的切入點挑刺:“回來這麼長時間,怎麼才來將軍府?”
晏行昱眨了眨眼睛,說:“行昱病了許久,這幾日才好些。是我的錯,希望叔父不要怪罪。”
晏修知眉頭一皺,正要懟他,晏沉晰在一旁重重咳了一聲,示意他晏行昱能來已不錯了,讓他適可而止。
晏修知隻好收回了話,看著晏行昱懷裡的酒:“給老……給我的?”
晏行昱乖順點頭。
沒等他遞,晏修知直接奪了過來,拍開封口直接飲了半壇。
晏行昱:“……”
就在晏行昱愣神時,晏修知將剩下的酒扔給晏沉晰,大手一揮,道:“我聽說晏戟那渾球對你十分苛待,那種親爹不要也罷,改日叔父替你殺了他。既然你來都來了我將軍府,就留下吧。”
晏行昱:“???”
晏行昱忙扶著輪椅扶手:“叔父!”
叔父專斷獨行,根本不聽他的拒絕的話,大步走到兵器架旁,使勁一拍,兵器哐啷一陣作響。
將軍挑眉道:“你若想走,贏了我再說。”
晏行昱:“……”
作者有話要說: 雙更合一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