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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宥時刻關注著長湖鎮的事情,她知道正如上次在村長會議上所下的軍令狀一樣,長湖鎮管轄下的七個村子,真的都交了六成以上的糧食。特彆是百花村,每畝八百斤,令村民如喪家之犬嗷嗷亂叫。
糧站收糧的那幾日,陰宥就在隔著糧站一條馬路的涼水鋪裡看著。
天氣不算熱,甚至還有絲絲涼風。一個個挑著籮筐的農民,穿著磨出補丁的藍色上衣和寬鬆的藍色褲子,排成整齊的隊列,密密麻麻從街頭排到巷尾;還有一些是用推車推來的,車上的糧食一袋袋的,都是已經裝好了的,也是從街頭排到了巷尾。用板車推來並且還用袋子包裝好的交糧隊伍明顯比用籮筐裝來的交糧隊伍行進速度快上很多。
隔著老遠,陰宥依然能看到這些農民頭上的汗珠,不熱出來的,是緊張的。糧站的工作人員在一個個地檢查糧食的品相,如果不曬得不夠乾,或者打理得不夠乾淨,糧站就拒收。糧食拒收,就得再原封不動地把糧食拉回去,再曬,再打理,再拿來糧站。但即使檢驗合格,糧食被收,人們臉上也沒有一丁點兒愉悅,反而是布滿了化不開的悲喪。在他們身上,陰宥看不到絲毫豐收後的喜悅。
“為啥?為啥不行?俺明明曬得很乾了!”突然一個高亢而尖銳的聲音,給這片煩躁的區域,更添了幾分躁動。
“不乾淨,沒看到裡麵有石頭和糠嗎?”糧站的工作人員,在兩邊耳朵上夾著煙,手裡拿著一個像是尖刀,又像刺刀一樣的東西,往袋子裡刺進去。那刺刀中間有個卡槽,當把它從糧袋裡拉出來的時候,槽子裡帶出了些大米。他手一抖,就把槽子裡的大米給倒了出來,指著那些碎石和糠末怪裡怪氣地說道。那腔調,諷刺至極。
那高亢而尖銳的聲音,瞬間變得心虛了,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出聲:“還讓不讓俺活了,說什麼畝產一千二,畝交八百。俺們村啥時候畝產量那麼高了?俺怎麼不知道!交完這些,一年到頭的辛苦都白乾了,而且連家裡的存糧都得拿出來湊。沒有糧食,這可怎麼活呀!反正早死晚死都是死,還不如現在就死算了,俺不想做餓死鬼!”
那女人說完,就要往一旁的柱子上撞,幸而周圍的人手疾眼快,攔住了她,要不然,以她的力道,肯定撞個腦袋開花。
“彆攔俺,反正俺這是活不下去,辛辛苦苦連日連夜地伺候這些莊稼,到頭來一粒米都留不得,全部要送給城裡那些人吃,俺冤枉呀!俺為什麼就不是城裡人呐?……”
哭訴聲還未停止,陰宥已經離開。
那女人撞牆隻是做做模樣,並不是真的想死,但她的傷心是真實的。
從這女人和她周圍那些跟她熟識的人眼中,陰宥看到了絕望。絕望中的人,最豁的出去。他們會做出什麼事情來,陰宥雖然不知道,但卻能猜出一二。
百花村離青山村雖然不算近,但是也不算遠。
在其他村子上交完公糧,苦巴巴過日子的時候,隻有青山村還算是平靜。畢竟青山村村民手中有糧,萬事不懼。
可是也正是因為如此,青山村被人給盯上了。
這天夜裡,如同往常那樣,陰宥兩手交叉於胸前,閉著眼,規規矩矩地躺在在床中央,腦子裡不停地回放今天的行為舉止,檢查她是否像真正的人類。
突然,屋裡傳出了“窸窸窣窣”的聲音,陰宥立刻睜開眼,迅速翻身下床,往發出聲音的地方走去。
黑夜中,她看到廚房中有兩個人影,他們手裡都拿著電筒,似乎在翻找著什麼。陰宥站在門外看了好一會兒,見他們翻到一小袋被定會藏起來的米後,就打算撤退。
“嚇——”
他們二人被倚靠在廚房門口的陰宥嚇了一跳。
陰宥感覺到自己的頭上睡出來的呆毛,不受控製地翹起,她摸了摸自己呆毛,站直了身體,淡淡地說道:“這些人都不是我們青山村清來的的客人。”青山村的客人,是不會打扮成像他們這副模樣的。全身黑衣,就連臉上都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
這兩人是小偷,是來偷糧食的。
“百花村?”
陰宥不需要多想,就知道來者是什麼身份了。
那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同時從口袋中拿出一把折疊小刀,朝陰宥衝了過去。
陰宥眼睛一眯,沒有躲開,她選擇了正麵突圍。這兩人看似孔武有力,但是他們的手腕卻毫無防備。陰宥抓住他們的手腕往反方向一扭,刀子落在了地上。陰宥腳尖使了巧勁,把兩把刀都踢遠了。
陰宥這邊打鬥的動作不小,不過陰定會這幾日睡得深,等他被吵醒的時候,陰宥已經製服了這兩個黑衣人。
“這……”
陰定會披著外套匆匆從房間裡跑了出來,他沒想到青山村竟然會混進不知名的黑衣人。以前的槐西村,托了陰宥當年言靈之福,使得村子常年與世隔絕,他人難覓,故而也就沒有遇到過宵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