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陰宥拿著這一紙文件回到了青山村。青山村的田地現在是真的不用分配了,陰周、陰閔和趙文海也鬆了一口氣。既然國家要求,鎮上盯著,他們也隻好服從。
青山村的人民公社化進程,可以說在長湖鎮的八個村子中,是最快的。青山村剛成立,村民都是剛遷進來的,很多東西都還沒有成形,很容易就說服大家組成大型的合作社。當然,這也跟槐西族人還有另一個據點,不用擔心糧食有關。
青山村大隊隸屬於長湖鎮公社,青山村大隊中又分為三支小隊。陰宥是大隊長,趙文海是指導員,陰淮是大隊副隊長,陰德雅是大隊會計。陰閔、陰周、馬明三人都是小隊長,各小隊有百來號人,小隊裡的組長、記工員、保管員等都由各小隊自行決定。
新村那百來號流民,自然是由新村的人自己管理,而這馬明就是那百來號流民中,年紀最大、威信較重的那個。四十五歲,有老婆,還有兩個孩子。可以說,他是這百來號流民中,少有的家庭全乎的。
隨著時間的流逝,青山村的班子也漸漸完整。在冬天還沒有結束,春耕還沒有開始的時候,青山村出了一樁喜事。
高萬國和陰鳳春要結婚了。
這是件大事,也是槐西族遷移以來,第一樁喜事。
陰鳳春如願和高萬國扯了結婚證。兩人還到長湖鎮的照相館拍了結婚照,扯了布,做了新衣服。
高萬國這邊,隻有趙文海一個親戚參加婚禮,陰鳳春那邊,有媽媽、爸爸和兩個姐姐。他們倆的婚禮,在村裡引起了轟動,整個村子三百多號人全都齊了。人太多,再加上兩個新人都沒什麼積蓄,故而也就弄不出什麼大的席麵。還是陰鳳元和趙文海商量了一下,出了個章程。每十五人一桌,兩位新人給每桌安排一份白菜豆腐,再加上豆腐燒魚,其他菜肴由參加婚禮的賓客自帶。這是一場用菜肴替代禮金的婚宴,每兩個成人攜一碟熱菜,放可上門入席。
與其說這是一次婚宴,還不如說是槐西族和新村的一次聯誼。陰周和陰閔也參與到了這次酒席的安排中,她們把槐西族和新村的村民都打散了,交叉排序,並按照名字事先安排好各自的座位,按名字入座,強製性給大夥製造增進感情的機會。
陰宥並不是個什麼都看得緊緊的村長,她給予了跟隨她的人,最大的自由。對於陰周和陰閔連同趙文海,三人試圖想要加強槐西族和新村人交流一事,她沒有乾預。最了解人類的,是人類自己。陰宥自認對人類不算太了解,因此沒有盲目地參與到令村民感情融洽的大業中。
由於用菜代替了禮金,保證了每桌都有□□道菜,再配上新人準備的稀粥,也算是一頓豐盛的晚餐了。陰宥坐的這一桌,並不像其他桌那般熱鬨。她旁邊的豆腐三,心情格外複雜。
“村長,鳳春的事情,麻煩您了。”
小女兒大喜之日,豆腐三臉上的笑容卻有些勉強。她知道過了今晚,她女兒就算不得真正的槐西族人了。自願拋棄了血脈的傳承,她這個女兒算是白養了。哎,雖然老伴跟她說,隻要鳳春過得開心就行了,可是拋棄了自己根的人,能過得開心幸福嗎?她非常懷疑。雖然當年陰宥的母親,也做過相同的事,她也曾為外族人生過孩子,可是她是在有了陰宥,留下血脈後,才“誤入歧途”,兩者是有區彆的。
作為村長,陰宥被請到了主桌,就在豆腐三的旁邊,她聽到豆腐三的話,點了點頭。
豆腐三即使再失望傷心,但還是愛女兒的。她曾經承諾過,若陰鳳春和高萬國扯了結婚證,舉行了婚禮,就親自為她請求村長的祝福。她做到的了,即使心再怎麼痛,還是做到了。
“我原本好好的一個女兒,現在像兒子一樣出嫁……”
豆腐三傷心地舉起筷子,夾起自己親自做的豆腐燒魚,眼角有些泛紅。桌上這兩道菜,白菜豆腐、豆腐燒魚,都是鳳春喜歡的,也是她這個做母親能為她做的最後一點兒事。
陰宥看了她一眼,夾起便宜兒子燒的板栗燜土豆。這土豆和板栗的味道都是極好的。在她夾起板栗的時候,陰鳳元的手也伸了過來。作為新娘的姐姐,作為曾和新郎有過曖昧的女人,陰鳳元此時的神情正常得令部分知情人困惑。特彆是這場婚宴,陰鳳元還出了不少力,提出了不少好建議,這更是令人驚疑。至少趙文海是如此。
趙文海也坐在了這一桌,他看到身旁陰鳳元夾菜的動作,眼睛閃過一抹淩厲。最近忙碌,他好幾次想要和陰鳳元談一談,但都沒機會。這一拖,就拖到了現在。
現場的熱鬨,帶著村裡人淳樸的嘈雜。山中歲月平靜,大家談論的無外乎是家裡的兒女,山上的花草,新一年的計劃,舊一年的總結……趙文海一直緊繃的肩膀鬆了下來。不管如果,陰鳳元已經做到這種地步了,他何必再把事情捅出來,放在明麵討論呢?現在這樣,不也挺好的嗎?就當作不知道吧……趙文海夾了一顆軟糯的土豆,香甜的味道轉移了他的注意力,簡簡單單一道菜,好吃得他情不自禁眯起了眼,是他近來難得嘗到的美味。
趙文海視線轉移了,陰鳳元微微鬆了一口氣,她知道趙文海想要找她聊一聊的想法。可是,她不想說什麼。過去的已經成為過去,現在木已成舟,還抓著以前那點好感做什麼?
陰鳳元自認是個豁達的,作為槐西族的女人,她尊重男人,卻也不會被男人牽著鼻子走。高萬國,這一輩子,都是她的妹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