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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開會裴主任沒有來,王書記占據了主場。
王書記腦子靈活,他這一次不僅叫來了各隊的大隊隊長,還把各隊的指導員都給叫上了。當然,青山大隊的趙文海指導員沒來。
王書記坐在圓桌上,笑容滿麵。
在上一次討論交愛國糧的時候,各隊的指導員可是出了不少“力氣”,給他爭了不少臉麵。故而此時的王書記看著各隊的年輕指導員們,格外慈祥,格外和善。
“大家都知道,今年,我們在偉大的祖國,偉大的領袖英明的帶領下,迎來了又一個風調雨順的豐收年。我記得,上一次百花村的指導員同誌王宇樺,立下了軍令狀,說今年爭取每畝上交九百斤糧食。還有三善村的張程勝同誌,也說要畝交一千斤。這兩位同誌濃濃的愛國情懷,我至今還記得清楚!”
王書記說這話的時候,凝視著王宇樺和張程勝,眼中的讚許幾乎快溢出來了。王宇樺和張程勝對視了一眼,紛紛轉移了視線。他倆當初立下這軍令狀的時候,什麼都不懂,隻顧著出頭。
他們雖然是農村人,可是家境不錯,父母兄弟姐妹們一起供著他們讀完了大學。他們可以說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的人。田地裡的事情,他們根本不知道。當初是盲目誇下了海口,但經過這段時間在田地裡的辛苦勞作,這海口已經成為他們身上的負擔。作繭自縛,說的就是他們。
王宇樺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氣質依舊溫文爾雅,他但笑不語。
張程勝被王書記期盼地看著,嘴巴動了動。張德善來不及阻止自己的侄子,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開口說道:“我們下的軍令狀,自然得遵守,畝交千斤,三善村能完成!”
張程勝話音落下,餘得令的眉頭就緊皺了起來,王宇樺的金絲眼鏡閃過一道異光,而張德善整個人一臉死灰。完了,全完了,連補救的辦法都沒有。
“程勝呀,即使是最好的莊稼老把勢伺候出來的上等良田,畝產量最高也才七百多斤,這些你不都已經知道的嗎?為什麼你還敢說我們交得起這一千斤的公糧呀?”
張德善當了那麼多年的村長,他的責任感,讓他在這一刻不得不挺身而出。即使被說不愛國,覺悟低,甚至可能連職務被擼下來,他也想要最後挽救一番,糧食才是村民活下去的根本。他不能就這樣看著大家挨餓。
張程勝當眾被反駁,羞惱地說道:“我說能交得起,就交得起!”
張德善激動地站了起來,他渾身顫抖,恨這侄子,把全村人往死路上逼!
王書記可不耐煩張德善和張程勝的爭吵,不過這叔侄二人直接在會上開吵,場麵有些不好看。他拍了拍桌子,嚴肅地說道:“這兒可不是你倆爭吵的地方。”
張德善和張程勝閉上了嘴。
羊圈子村的胡陽大隊長摸著自己依舊濃密的絡腮胡,直爽地勸道:“你倆就彆爭了,乾脆點,大夥直接去你們大隊的地裡頭瞧瞧不就好了!”
胡陽這話,令王書記眼眸中閃過幽光,而其他大隊的大隊長和指導員紛紛表示讚同。他們都知道,張德善說的才是正確的,現階段能做到畝產量七百斤糧已經算是頂天了,張程勝說畝交一千斤,那得把每家每戶的存糧都給挖出來交!
王書記頓了頓,說道:“今天中午,裴主任要給各大隊的大隊長開一個簡單的會,等開完會,各大隊長就跟我到各村去走訪走訪。”
陰宥心一動,看到了王書記眼中的算計。她可沒聽說過什麼裴主任要給他們開會的事情。王書記這是臨時起意,還是早有預謀?而且裴主任專門給大隊長開會,各隊指導員被排除在外。這也就給了各隊指導員一定的空餘時間。
這個時間可以拿來做什麼呢?
做假!
陰宥想通了其中的環節,接下來的會議,也不怎麼關心了,反正來來去去都是一些扯皮的話語。
她不想接話,但王書記卻也不想放過她,“吃救濟糧,是錯誤的。是給國家增添負擔,是對農民勞動積極性的摧殘。陰大隊長,你們大隊今年可不能拖公社後腿!”
陰宥淡淡地說道:“不拖後腿,我們爭取今年能養活自己。”
王書記噎住了。
中午的會議,裴主任還是老生常談,說些樹立典型,狠抓思想的工作。陰宥依舊左耳進,右耳出。裴主任和馬明有交情的事情,她已經從村裡人口中得知了。邱小菊之所以會寫匿名舉報信,也是受裴主任和馬明的影響。
除了陰宥之外,其他大隊的大隊長,臉上都布滿了風雨欲來的沉重。這些天來,每個大隊都在樹立典型,每隔一段時間,大隊裡就有□□學習大會。這樣的大會,讓每一個人無法置身事外。你若沉默,彆人就會說,彆人鬥,你不鬥,你難道和對方一夥的?緊接著被打成反派。
人性的醜陋,慢慢彰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