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程勝趁著各大隊長開會的空檔,緊趕慢趕,終於趕回了村裡。他第一時間召集那些信服他的隊員,把村裡其他田裡已經抽穗的稻苗給拔了,集中種到靠近村口的那幾畝地裡。村裡一些老人聽到這消息,趕緊過來阻止。
抽穗的苗,就這樣□□,那哪能成呀?這大半年的辛苦得白費呀!
張程勝板著臉,麵對這些從小看著他長大的叔叔伯伯,絲毫不退讓,甚至直言:“誰若是敢攔他,那定是思想覺悟低,是阻礙村裡進步,要進行思想學習的!”
三善村裡,因為有張程勝的存在,思想鬥爭的厲害程度,在長湖鎮上是排得上名的。他此話一出,竟真的沒人敢再阻攔他。
一茬茬青蔥的稻苗,被拔了出來,插進那幾畝被張程勝決定好的,要給書記他們參觀的田地裡。
村裡幾個看了全程的老頭輕聲歎道:“造孽呀!”
他們的聲音小得隻能自己聽見。因為誰都不知道這一聲抱怨,會不會被誰聽了去,直接舉報到大隊裡。前段時間,村裡老王隻不過和自己婆娘在院子裡,嘀咕了一句“國家沒事乾,整這些東西”,就被隔壁和他有怨的大牛舉報了,打成□□。都快七十的人了,被一群小年輕提溜著,在村裡走了一趟,什麼臭青菜葉、爛泥、石子,儘往他身上扔。
這些老頭怕了。怕自己哪一句話不對,就挨批!
張德善看到眼前這幾畝地,差點沒暈倒!
這密集得都擠在一塊的稻苗是怎麼回事,大夥都明白,但俱是揣著明白當糊塗。
“不錯,不錯,張大隊長,你這就不對了,明明能交得起畝一千斤的糧食,怎麼偏偏就推三阻四了?哎,也怪我,你也年紀大了,腦子沒有年輕人靈光,身子骨也不好,地裡的活,肯定也乾不了什麼了。是我這個書記的失誤,沒能顧忌到你的狀態。這樣吧,下次大隊選舉的時候,你就提拔提拔你們大隊的年輕人吧,讓年輕人多乾些。”
王書記拍著自己的腦袋,一臉做了錯事,卻沒能早些察覺到的懊悔模樣。
他這話,在場的人聽了,有的笑,有的哭。
以張程勝為代表的三善大隊的年輕人,笑得得意。他們早就覺得張德善大隊長太過於保守了,思想覺悟低,還自私,耽誤了大隊那麼多年。
而跟張德善一樣的老人,麵色難看,有幾個還渾身顫抖。
年輕人,這些天,他們最恨的,就是這年輕人,自以為是,無法無天,當著他們這些老骨頭的麵,指著他們的鼻子罵“老不死”!
陰宥垂簾,王書記當眾下了張德善這個老村長的麵子,想來心裡積怨已久。若是以往,王書記心裡即使再恨,也不至於如此,但這段時間,他似乎沒有了顧忌,像是掙脫了束縛一樣……
陰宥小心地環顧四周,看到了餘得令得意洋洋的樣子。
餘得令早就看張德善不爽了。明明百花村才是長湖鎮裡最大的村子,他才是長湖鎮各村長的領頭羊,可是比起他,其他村的村長更服張德善。
張德善老了還遭受這麼一擊,心裡不好受,但卻也知道,事情到了這地步。他說什麼都沒用了。
張程勝是他的侄子,他不能揭穿他。造假,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若是揭發出來,放在陽光底下,那張程勝肯定會被問責,不僅得罪王書記,還使得張程勝被冠上損害國家財產的罪名。
得不償失,他隻能把心裡的怨給咽下。
“英雄出少年,張程勝同誌,你是好樣的。我回去肯定會給你記上一功。”王書記鄭重地拍了拍張程勝的肩膀。
張程勝昂首挺胸,氣勢高昂地拍胸口,“這是我應該做的!是曆史賦予我們青年人的責任。”
“好!”王書記興奮地拍手。他的餘光掃過在場的其他大隊大隊長。那樣子,似乎在詢問:“三善村畝交公糧千斤,你們總不能太落後吧?”
餘得令咬咬牙,他去年交公糧得太多,使得村裡出了不少怨言,因為沒糧,冬天還餓死了不少老人和孩子。這一次,就算是看在王書記的麵子上,他也拿不出那麼多的糧食。不過幸好,他已經跟王書記通過氣了,也幸好今年有了百花村當這個出頭鳥,他身上的壓力也沒那麼大。
“我們百花村,畝交九百斤。”餘得令在王書記眼神的示意下,趁熱打鐵地說道。至於是不是真的是九百斤,這個就得另作商量了。
王書記哈哈一笑,讚道:“百花村果然是百花村,愛國的熱情從未減少。”
餘得令故作謙虛。去年百花村那愛國先進村的名頭,是用村裡的人命換的。今年,他媳婦懷孕了,為了小孫孫,他得積些福。
“現在時候也不早了,想來是逛不完所有村子了。”林溪村的柳大隊長突然開口,他看了看陰宥,陰宥有種不好的預感,隻聽柳大隊長說道:“青山村不是離這兒挺近的嗎?要不,咱們先去那看看。”
陰宥雖然早就有預料,也知道青山村靠近三善村,肯定會有人提出要上去一趟,但沒想到,提出來的,會是這個一向不怎麼發言,平時最喜歡躲在其他人身後跟風的柳金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