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存山他們三人像是現在才發現保健站還有其他人。
邱小菊快速地推開小六子，捧著臉盆擋住自己的臉，跑了。小六子邊叫著邱小菊的名字，邊追上去。鄭存山腿斷了，沒法動彈，隻能氣憤地捶床。
陰宥看了看保健站那用薄木板臨時搭成的“床”，有些擔心它會被鄭存山給錘塌。
白醫生正幫農華鐘檢查身體時，老李、老鐵和老軍三人默默地離開。
比起惹事不斷的農華鐘和時不時整事情的知青，陰宥對老李他們這三個下鄉改造人員的印象更好些。
“怎麼樣？”陰宥見白醫生越給農華鐘檢查，眉頭就皺得越緊，心裡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
不是每個人都像馬明、鄭存山那樣，摔下山，隻傷了腿的，休養一段時間，就沒有太大問題的。
“撞到腦子，肋骨斷了兩根，右腳骨折……”
白醫生表情嚴肅，這是他調到青山大隊後，遇到的最嚴重的傷勢了。
“所以呢？”
術業有專攻，陰宥詢問白醫生的意見。
白醫生回答：“得送鎮上的醫院。”
陰宥看向一旁沉默的鄭存山，“他為什麼會把你推下山？”
事出必有因。農華鐘是個心裡有城府的，說敞亮點，就是自私。對自己沒有利的事情，他不會去做。況且他得罪的還是鄭存山，鄭存山在青山大隊的根基，比他一個外來的知青深多了。他不會無緣無故推鄭存山下山，這對他沒什麼好處。
鄭存山沉默，他不想說。
“和彭大有關？”
鄭存山的手指動了動。
“和黃慧慧有關？”
鄭存山的眼睛動了動。
“你許諾了他回城？”
鄭存山閉上眼睛，轉頭不敢看陰宥。
陰宥知道，她猜對了！
也隻有回城的事情，才能令明哲保身的農華鐘鋌而走險。
農華鐘最初勾搭黃慧慧，為的就是黃慧慧身後的背景。他一早就發現大隊裡不少人對黃慧慧有優待，他攀上黃慧慧，就是想將來能回城。不過前段時間，國家把“病退”的名額分配到公社，且對病退的要求有所鬆懈。不久前，公社的文件下發至青山大隊，要求各大隊長和大隊指導員對“病退”知青進行責任擔保，陰宥隻是看了一眼就扔在一旁，青山大隊的知青，都沒有辦理“病退”的資格。
不過，現在看來，鄭存山肯定是從馬明那裡得到了知青“病退”的消息，並以此利誘農華鐘，讓他說服黃慧慧“揭發”彭大耍流氓。不過現在鄭存山和邱小菊之間出了問題，鄭存山拉不下臉讓馬明給農華鐘寫病退擔保書。
“農華鐘的病退擔保，我幫他寫。不過，你這小隊長的職位也做到頭了。”
陰宥冷冷地說道。
鄭存山猛地回頭，看向陰宥，他掙紮著想要坐起來，可是卻差點摔倒在地上。
白醫生年紀雖然大，但反應卻不慢，他快速地扶住他，才免於他二次受傷。
“你的腿不想要了！”
白醫生惱怒地叫道。當醫生的，最不喜歡的就是這種不把自己的身體當一回事的病人。
“鑒於你的個人作風問題，我會在大隊會議上提出解除你的職務。”陰宥對鄭存山的懊惱沒有絲毫動容。
鄭存山麵如死灰，乾巴巴地問道：“那王忠呢？”
一般隊長卸任，都是由副隊長頂上來。他是死都不願意讓王忠爬到他頭上的！
曾經的好朋友，撕破臉皮的時候，看不得對方好。陰宥是知道這個道理的，她也沒有讓他失望，“王忠的作風也有問題。”他那個副隊長的職位也到頭了。
鄭存山沒再鬨。他睜著眼，呆呆地往看著保健站的屋頂。
陰宥見他老實了，也就滿意了，她轉頭朝白醫生吩咐道：“你準備一下，我們現在就送農華鐘到鎮醫院去。”為了避免農華鐘在路上出什麼問題，還是得有醫生隨行。
陰宥帶著一隊人，連夜把農華鐘送到了鎮醫院搶救。
農華鐘在醫院裡清醒過來的時候，第一句話，就是：“好黑，燈在哪裡，快開燈。”
斷腿、斷肋骨，都比不上撞腦袋嚴重。按照鎮上醫生的說法，腦袋是人體中最精密的結構，出現一點問題就會連帶影響到其他。農華鐘腦後的淤血壓迫到了視覺神經，使得他出現了失明症狀。但這個失明是暫時的，還是永久的，醫生也說不清。
當初農華鐘在找鄭存山說理的時候，因為一時氣憤，失手把鄭存山推下山。等他聽到鄭存山的哀嚎，回過神來，第一想法就是逃。
作為城市長大的青年，農華鐘根本不了解山林，他在山裡亂竄，一不小心失足摔下山，腦袋磕到了石頭，昏迷了過去。若不是老李他們，他可能就死在山林裡了。
農華鐘這副模樣，是沒法回村了，更沒辦法下地。陰宥用大隊裡的公款幫他付了醫藥費後，立刻向公社打了“病退”擔保書，提交了病退材料。
原本公社那邊病退的名額已經滿了，但是因為農華鐘情況特殊，又是斷腿，又是斷肋骨，還瞎了，知識青年辦事處的龔主任不得已隻能親自到鎮醫院了解情況。等他見過農華鐘後，毫不猶豫地在病退同意書上蓋了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