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冷的天, 住在客棧的客人大多都在房間裡窩著,後院空蕩蕩的, 薑念慈總覺得氣氛好像有些曖昧, 讓人怪不自在的。
“少爺的變化真大。”
她脫口而出道,但是話一出口, 她就有些後悔了。
“你又忘了, 我已經不是什麼少爺了。”
簡西覺得,想要讓這個固執的小女孩改變對他的稱呼,可能是一件耗時的事。
“天有點冷,可以用熱茶暖暖手。”
簡西拿起一旁爐子上的水壺,替薑念慈拿了一個乾淨的杯子,然後替她倒了一杯水。
爐子是花錢向店家租的,又買了一些炭火, 既可以用來燒水, 也可以用來取暖, 簡西怕在房間內點燈看書影響父親休息,趕路的這些日子都是這般操作的。
因為是一直放在爐子上燒著的熱水,所以入口滾燙, 並不能馬上喝,但是水杯正好可以用來暖手,薑念慈將小小的水杯攏在手心, 寒意一下子被驅走了大半。
“西、西哥兒。”
薑念慈磕磕絆絆地說道, 對於這個過分親昵的稱呼, 她還是有些不習慣。
“念慈, 你相信嗎,離開國公府的這段日子,是我這十四年來最開心的時光。”
簡西看著掛在天際的月亮,笑容輕鬆極了,可薑念慈卻因為他的話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當初簡西還是世子爺的時候,幾乎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他喜歡哪種類型的姑娘,夫人都會替他找來,每當國公爺要責罰他時,夫人都會擋在他身前,替他描補。
有價無市的上等血燕,他可以隻嘗一口味道就因為火候不好、心情不佳等問題隨意倒掉;上等的珍珠被他用來當彈珠;幾十兩金子一尺的貢品絹絲被他拿來糊窗……
這樣的人生,哪有什麼憂愁呢,難道還不夠快樂嗎?
反倒是現在,一行四人往往寅時趕路,下午到達下一個城鎮後開始擺攤賣字,生意好的時候,少爺的手根本不曾停歇,薑念慈好幾次看到少爺偷偷揉捏手腕,可見這長時間!間寫字也是極累的。
通常情況下,他們回到客棧已經是酉時,用完晚飯後稍作洗漱,少爺還得再看幾個時辰的書,一天的休息時間不超過三個時辰,每一天都累極了。
這還隻是奔波的辛苦。
自從離開國公府後,簡西就換上了尋常人家的粗麻衣裳,他的皮膚被國公府細軟的絹絲錦緞寵壞了,粗麻製作的衣服一上身,就在他身上磨出了大大小小好些紅痕,還有那布鞋,往日原身出入都是坐國公府的轎子,穿著那樣的布鞋走那麼多的山路小道,早已經被磨出了一個個水泡,晚上挑破將膿水擠出來,第二天又會有許多新的水泡出現,重複這般,一個個繭子開始出現。
還有入口的飯菜,在國公府的時候,主子們的飲食尤為精細。
一道炙魚唇,需要宰殺幾十條活魚,卻隻用魚唇的位置,剩下的部位統統丟掉;一道簡單的焯菜,湯底卻是用老母雞和火腿等珍貴材料熬出來的;更彆提還有類似佛跳橋等需要膳房大廚花一個月甚至更長時間準備的珍饈美食……
可在回鄉的路上,四人的飯菜都是尋常菜色,也就是現在簡西能掙錢了,偶爾還能添一碗葷腥,那粗糙的粟米,和苦澀的菜湯,就是國公府倒夜壺的婆子都看不上啊。
這樣的生活,對於少爺來說,怎麼就是幸福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