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差彆群體攻擊效果, “群龍無首”……就是非常簡單粗暴的、字麵意義上的能力。
南熙永狠狠撕碎獎券的瞬間,整個混亂而絕望的場麵仿佛一下子被按了暫停鍵,時間靜止, 他的心臟也停止跳動, 他遲鈍地動了動深黑的瞳仁,才發現不遠處的人身蜘蛛喪屍和周圍的敵對組織全都僵直了。
下一秒, 人頭落地。
他們的身體甚至還後知後覺地動了動才像爛泥一樣轟然軟倒在了地上,纏在他們身上的蛛絲驟然變軟,南熙永暴躁地狠狠扯斷了纏在自己身上讓他行動不便呼吸困難的蛛絲,又趕緊去查看姬雪鹿的情況。
他扯斷那根延長出來的蛛絲後再也無法下手, 雙手控製不住地顫抖——
纏在姬雪鹿身上的幾圈雜亂的蛛絲已經深深嵌入她的身體裡, 才幾息的功夫,整個身體便被鮮血浸透, 她臉色慘白地閉著眼, 腦袋軟軟地搭在車座上, 顯然已經暈厥。
南熙永感覺有一隻冰涼的鬼手狠狠攥緊了自己的心臟, 寒意入骨, 甚至讓他幾近窒息。鋪天蓋地的恐慌和無措淹沒了他, 讓一向冷靜的男人整個人慌神到不能自持,他連聲音都在發著抖:“雪鹿, 雪鹿……”
黑色的作戰服被血液浸透了, 顏色更加濃黑妖異, 他不敢想象破碎濕透的作戰服下的傷口該是多麼觸目驚心,這讓人害怕的出血量是分分鐘要命的架勢。
怎麼辦,怎麼辦?
雪鹿暈厥的情況下是無法從軍事博物館中取出急救藥品的,而兩人身上的藥物、甚至兩人所有的積分,都花在他身上了。
該死!
一直以來那麼冷靜勇猛、戰力強悍, 就像個可靠無比的戰士一樣的姬雪鹿,是整個團隊的主心骨與守護神,或許是她一貫的強大甚至讓他下意識忽略了她也是個普通人……她會受傷,會流血,會暈厥……會死。
人類在遊戲裡是最脆弱的東西。
人是很容易死去的。
該死的無力……
他從未有過一刻如此痛恨自己的弱小無力。他就是個該死的拖後腿的。鋪天蓋地的自責與自厭幾乎把他撕碎,南熙永狠狠地扯著自己的頭發,強迫自己快點想辦法。
那幾個玩家或許剛升了級,加起來甚至連五十積分都不到……商城裡所有醫療相關的物品至少一百起步,這些信息早就被他們翻得爛熟於心了。南熙永雙眼發紅,狠狠道:“艸!”
他瘋了一樣撲過去翻找著裝甲車的後座,甚至整個座位都被他不知從哪裡來的蠻力給掀翻了,狂風驟雨一般的搜索中,還真讓他找到了一個醫療包。
裝甲車輕便又裝配著火力,有戰鬥的地方就伴隨著傷害,有傷害的地方說不準會配上急救的東西,本來隻是抱著那麼一絲僥幸,這會這東西卻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南熙永一分一秒也不敢耽誤,他用嘴叼著沉重的醫療包,雙手十分小心翼翼地一把將姬雪鹿從車座上抱了出來。
好輕……
像隻奄奄一息的小貓。
隻剛剛抱在手上,他感覺自己也瞬間被那汩汩的血液浸透了一樣,那液體的溫度對他來說無比滾燙,燙得他皮膚發顫,心頭劇痛。
明明人就躺在他懷裡,他卻奇異地意識到有什麼東西正在流逝、在抽離。
他抓不住。
“彆死、彆死……”
飛快地衝進一棟居民樓,找到一間屋子輕輕地將姬雪鹿放在稍微乾淨一些的床鋪上。
曆史像是在重演,可他遠不像姬雪鹿救他一樣果敢麻利,她辣手摧花,遊刃有餘,將他從鬼門關拉回來兩次。而他現在,卻沒有可以為她犧牲的東西。
南熙永用力閉了閉眼,顫抖著手迅速卸下她上身的沉重裝備,緊接著去輕輕解開姬雪鹿的衣服。她的作戰服被血液浸透了,又濕又粘,沉得墜手,扔在地上,發出“啪嗒”一聲潮濕沉重的響。
沒有意識的姬雪鹿像隻軟乎乎的沉睡小貓一樣輕的嚇人,任人擺布,南熙永甚至都沒用什麼力氣就單手抱起她的上身,輕柔無比地讓她的腦袋搭在自己的肩窩處。
她背上隻有幾條被血液染紅的細細的裡衣帶子,本該是光潔漂亮的脊背被交錯駭人的血色傷口無情覆蓋,像一塊被刀刃惡意劃得溝壑縱橫又潑上暗紅顏料的絲綢。
南熙永倒吸一口涼氣,簡直不忍去看那些慘烈猙獰的傷口……這該有多疼?
“對不起……”
他恨不得讓那傷口轉移到自己身上,然而此刻隻能徒勞無力地痛心,道歉,即便他知道道歉的對象根本無法回應。耳畔小姑娘的呼吸聲越來越微弱了,氣若遊絲,仿佛下一秒就會徹底消失。
南熙永抽出一把匕首迅速消了毒,電子眼鏡瞬間測算出她背上最淺的傷口在哪裡,他用力深呼吸才強迫自己將刀刃探進姬雪鹿的傷口,屏息凝神地感受著手下的微弱動靜。
刀刃的觸感仿佛能傳達到他掌心。
極薄極鋒利的刃麵探進柔韌血肉裡的感覺著實怪異無比,然而為了減少她的痛苦,南熙永超水平發揮著,動作又輕又快又準,幾乎一下就觸碰到了裡麵細細的蛛絲。
狠心一挑,蛛絲應聲斷裂,其中一端被他輕斜刃麵帶了出來。
白糊糊的蛛絲並不沾血,在一片猩紅中格外紮眼,南熙永迅速放下匕首捏住那斷裂的一端,輕輕沿著傷口牽扯起來,耳邊傳來血肉擠壓撕裂的黏膩聲音,讓他忍不住頭皮發麻。
此刻,他雖然希望姬雪鹿能恢複意識,卻又無比慶幸她沒有醒來。
就在昏睡中挨過這種折磨吧。
終於將那交錯複雜橫貫身體的傷口中的蛛絲牽扯了出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蛛絲一離開身體,出血量瞬間減少了。
雖然他腦中紛繁複雜想了很多很多,好像很磨嘰,但其實在現實中不過幾息時間,而且他的反應與動作也是出乎意料的迅速,這才避免了姬雪鹿直接因為失血過多而領盒飯。
這時南熙永猛的想起來自己還有一顆藥丸,是治療骨傷的。可姬雪鹿並沒有骨折斷手斷腳之類的,才讓他在極度慌亂之中忘記了這東西的存在,稍微冷靜下來一點,他腦子也清醒了。
雖然應該對症下藥才有用處,但好歹是顆藥丸,隻要它能發揮百分之一的藥效南熙永就謝天謝地了,他趕緊翻出那顆藥丸,一隻大手輕而易舉地拖住姬雪鹿纖細的後頸,輕輕喂入她口中。
然而昏睡的人是不會自行吞咽的。
南熙永盯著姬雪鹿柔軟卻蒼白的唇愣了一瞬,趕緊搖搖頭掐滅那一閃而過的荒唐想法。他已經是個成熟的男人了,在商場摸爬滾打多年還有什麼是不懂的,可姬雪鹿還是個沒畢業的小姑娘。
人不能,至少不該。
更何況,如果真……姬雪鹿醒來後知道了,不把他手撕了才怪。
他想了想,右手拇指按住她小巧的下巴稍稍往下用力,很輕易地讓她微微張開了嘴,南熙永遲疑了一瞬,還是下定決心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探進少女溫熱的口腔。
人的手腳四肢大多是和個頭成正比的,就像姬雪鹿在他懷裡也就寵物一樣小小一隻,讓人難以想象她之前虎虎生風地把他抗在肩上健步如飛是什麼場麵。而南熙永手很大,手指保養得矜貴,跟玉扇骨一樣骨節分明,細長有力,一下子便將藥丸往更深處推去。
不小心碰到牙齒,他手指一頓。
這回是另一種意義上的頭皮發麻了。
嬌嫩柔軟,溫熱卻脆弱。
他根本不敢用力,而藥丸到了一定位置,身體便會自動反應將它吞咽下去。
直到姬雪鹿喉嚨微微一動,南熙永才冷汗滿身如臨大赦地趕緊收回手,他隻覺得後背過了電一樣緊繃著,整個人都莫名其妙地變得火躁起來,讓人心神不寧。
如果光線再亮一些,大概就會有人發現好像永遠喜怒不形於色的冷麵霸總,此刻破天荒的有點臉紅,表情呆愣中帶著苦惱與怪異,五光十色,精彩極了。
謝天謝地,這藥丸或許發揮了百分之幾的功效,姬雪鹿的血止住了。
此時再怎麼心浮氣躁他也強自冷靜下來,將那顆乖乖的小腦袋重新扶著靠在自己肩窩,伸手拿醫療包裡的無菌敷料沾濕飛快為她清除血汙,儘量避開那些可怖的深深裂口。
之後輕手輕腳地消毒上藥,用無菌繃帶一層又一層將她包成了個白粽子。做完這一切他才深深呼出一口氣,擦了擦額頭的冷汗,解開自己的黑色作戰服輕輕往她身上一包,過於寬大的上衣輕鬆將她嚴嚴實實地裹了起來。
從那一家三口家裡離開時,他們才剛休整過,南熙永身上的作戰服是新換不久的,非常乾淨,而他小心翼翼地將姬雪鹿放平躺在床上,自己跑到臥室的衣櫃裡一通亂翻。
撲出來的灰塵把他嗆得咳嗽一聲,南熙永煩躁地用手揮了揮,隨手抓了幾件衣服看了看,他這體型普通人家裡少有合身的衣物,但他運氣不錯,這幾件還算寬鬆。
這時他也不管臟不臟,挑了件稍微合身一些的寬大衛衣抖了抖灰隨意套在了身上,重新穿上防彈衣,綁上裝備帶,將之前卸下來的武器一樣一樣地裝了回來。
這裡不能久留。
收拾好槍械和醫療包,他扭頭一看,不禁一愣。之前還黑暗沉重壓得人喘不過氣的夜幕,不知何時像是忽然撥雲見月一樣被破開來,有柔和的月光透過薄薄的窗簾照了進來。
光影交錯下,姬雪鹿靜靜地昏睡著,絲毫沒有要清醒的跡象,本就看不出血色的臉蒼白得幾乎透明,像是輕輕碰一碰都會碎掉的瓷器一樣脆弱而清冷。
她像月光一樣漂亮。
可現在她脆弱虛幻得讓人抓不住,就像隨時會輕飄飄地乘風而去,飛到月亮上一樣。這荒唐的想法瞬間攝住了南熙永,讓他忽然沒來由地恐慌心悸起來。
瞎想什麼,她難道是嫦娥嗎?
南熙永在心裡狠狠地吐槽自己弱智的聯想,但身體卻非常誠實地靠近了她,雙手一攬將這小小一隻輕鬆抱了起來,收進懷裡。
……他要緊緊抓住。
不能鬆開。
他清楚的知道,這種緊急處理對姬雪鹿的傷勢來說不過是杯水車薪,如果不後續強力治療的話,發炎發燒與可能引發的並發症也能把這嬌小的姑娘折騰沒。
要趕緊和隊友們彙合才行,希望他們身上還有剩餘的藥丸,不用多了,一顆肉傷一顆解毒就能讓他徹底放下心。
南熙永趕緊回到裝甲車內,雖然副駕駛顛簸,但後座早就被之前發瘋的他薅得亂七八糟一塌糊塗,隻能將姬雪鹿安置在他身邊,至少還能隨時照看她的情況。
手環打開,隊友的光點已經停住很久,應該是遇到了麻煩被困住了。
這樣想著,他心裡不由得煩躁不安起來,眉目間深思鬱結,他目光劃過遠處駭人的蜘蛛喪屍以及一地的屍體,漠然中閃過厭恨。
都怪這鬼東西。
南熙永毫不猶豫地踩下油門駕車駛離,可是沒開出多遠,他就耳尖地聽見了越靠越近的引擎聲,有車在高速靠近。
而且數量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