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行沉默了。
腦子這東西仿佛終於回來了。
他渾身都散發著冷冷淡淡, 緊抿的唇可以看出他的情緒依然不大好, 他抬手指向遠遠的門角落,命令道:“你站到那邊去, 沒我的允許不許轉身。”
辛於挑眉, 聳了聳肩, 倒是很爽快地轉身就麵壁去了。
她對著雪白的牆麵, 聽覺更敏感了,是細細碎碎的解扣聲, 整個房間安靜極了,空氣無聲的流動,襯出那些在房間裡的小動作越發敏感。
解扣聲消停了, 不一會兒就是輕微的走動,又安靜下來了,是一陣蟋蟀的摩擦聲, 像薄毯之間的,辛於仿佛能想象那個畫麵,他解脫襯衫, 躺到床上, 又拉過薄毯掩蓋……
它們一幕一幕出現在辛於的腦袋裡, 場景隨著蘇行所發出的細碎聲音變化。
辛於漫無天際地畫麵著,眼神落在雪牆上根本沒有著落點, 她的腦袋又變得空白,像是什麼都沒想,可身後此時傳來冷淡的少年聲。
“過來。”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 似乎一如既往,但辛於偏偏聽出了濃烈的克製和隱忍。
什麼冷淡都是假象。
最是會裝模作樣自欺欺人。
尤為不誠實,辛於暗想。她轉過身來,不再麵對空蕩的白牆,一眼瞧見深灰大床上的少年,走近了,少年半身**地趴在床上,背部朝上正對空氣。
他隻傷了左後肩,薄毯被他拉至蓋在整個後背上,當真是隻露出一塊雪白的後肩膀,帶著醜陋縫針傷口的一塊。
其餘部分遮的嚴嚴實實,叫人無法多窺伺到一點一毫。
辛於慢條斯理地掃過他的後背,手指好看地根根分明,她捏著白色小瓶,不急不緩地來到床頭,側頭視線落下,一點點的猶如實質,直至落在醜陋縫針處。
蘇行麵朝下趴著,兩條雪白手臂緊緊壓在灰枕之上,冷氣似乎慢慢爬進他**的肌膚,身後人沒有動靜,房間太安靜了,在這一刻,所有的感官都仿佛被調動無限放大。
竟讓蘇行產生一種正在被行刑的焦躁不安感。
“辛……於。”
不知不覺間,他就喊叫了她的姓名,那澀啞的聲音仿佛是喉嗓被嚴重燒傷的人。話落瞬間,蘇行的手指就猛然抓緊了床單,指甲狠狠刮過棉麵。
心慌又後悔。
那一瞬間,本能地想逃跑。
他整個後肩都僵硬起來,如果不是為數不多的腦子還在,狠狠壓住了身體行動,蘇行想他恐怕已經奪門飛奔而出。
一種隱隱的恐慌突然攫住他,像是有什麼東西正在慢慢失控……
他目前還未知的……
或在將來……
辛於取出瓶蓋,一邊漫不經心地應著,“嗯……”聲音低而濃烈仿佛從鼻尖發出的,“怎麼了?”
蘇行看不到她,臉埋在枕頭上,終究還是遲疑地回答了,“沒什麼。”
辛於從指尖抹出藥膏,彎身染了藥膏的手指就觸碰了上去,然而才指尖輕輕碰到一點,他的身子就猛然一顫,動作劇烈不容忽視,仿佛身後是洪水猛獸。
“我還沒碰到吧……”
辛於自語道。
指尖肌膚微不可見的一點觸碰,對辛於來說完全沒感覺到,就那麼輕輕一觸,能有什麼。
蘇行立馬緊緊地埋了臉,抓床單的手指也繃得緊緊的,整個人宛若一張緊繃的弓弦,卻偏生還強忍著,一點不肯透露,隻低悶的聲音傳出。
“沒…事。”
如果他的聲線沒有略顫的話,還能勉勉強強騙個人,現下這般,就又在自欺欺人了。
辛於微眯起眼睛。
右手食指帶了膏藥,辛於可不打算像剛才那樣一觸即收,食指乾脆又利落地貼上蘇行的醜陋縫針處,幾乎是同時刻,她手下這幅年輕的身體又在止不住的顫抖了。
宛若暴雨中無助飄零的嬌軀。
辛於的食指也幾乎是忍不住地用力下壓起來,眉眼中不自覺爬滿了愉悅。
簾布遮擋了外麵的黑夜,臨近下旬的風與寒冷一起混亂,坑坑窪窪的小水坑裡有昆蟲和爬蟲掠過,香冷的草地裡藏了許多為人不知的秘密。
今夜就像小舟晃啊晃啊沒個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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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上藥那夜很快過去,不覺間就迎來周末。
是周六。
今日屋外寒雨,細細密密的水滾落房子頂部,沿著窗沿而下,順牆而流,屋內沙發橫躺著一個人,薄毯微微蓋在眼睛上,蘇行歎了一口氣,他根本看不進去,放下手中書,視線輕輕落在辛於身上。
……她又睡在這裡了。
蘇行略微煩躁,他少有如此情緒,卻總被眼前人挑起,輕而易舉的。
這種失態的感覺很不好受。
他的眉頭不覺皺起,卻始終不得法,良久,他終於還是放棄了,乾脆閉眼轉頭,不再去看。靜靜的呼吸,空氣安靜,他卻仿佛安心。
他卻不想,明明有更好的解決,為何就是不離開。
扇形窗邊泠泠雨水飄零,搖搖欲墜可憐不已,似它所在屋內主人,寒雨連落,接到一條條馬路,一排排房屋,像條筆直畫不完的線,直達了富人區304室的房簷。
它飄零在這三樓的陽台外邊,透過敞開的落地大窗隱隱綽綽飛落進幾滴,雪膚少年橫躺在地毯上,他未閉眼,似什麼也沒想,腦袋空白白的。
沒一會兒,浴室裡走出清純少女與大狗,狗身上略帶清香,毛發蓬鬆,大概有□□分被吹乾了,洗白白的大狗顯然也舒暢極了,整個昂揚又輕鬆的步伐邁動中也可看出。
“誒洗好了……”雪膚少年側頭,咕囔著,“……好快。”
少女向他走了過來,門鈴在這時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