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盛粥的勺子放回保溫桶內, 用掌心覆蓋住表盤:“是。”
“比如,前任?”
傅沉皺眉:“我沒有前任。”
“是嗎?”顧舟有點驚訝,傅總這樣的人居然是第一次談戀愛, 但他也沒有多問,隻將身體後仰,靠在沙發上, “我有。”
他摸向自己頸後:“這個紋身, 是他讓我紋的, 我不喜歡。”
終於提到和任軒相關的話題, 傅沉眸色微沉, 他表麵看不出有什麼異樣, 語氣也是平靜的,像是在閒聊:“你能為了他而紋身, 你很愛他?”
“曾經吧, ”顧舟拿出嘴裡的棒棒糖,糖含化到隻剩一半大小, “現在我隻覺得厭惡, 提起來就惡心,想抽根煙冷靜冷靜。”
傅沉沒有和他對視,低頭喝著粥:“他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
“那太多了,”顧舟意味不明地笑起來,“我以前經常發燒,起初他和你一樣, 會照顧我, 可到了後來, 他開始原形畢露——有一次他趁我生病沒力氣反抗, 強¨暴了我, 就在這裡。”
他指了指自己坐著的沙發:“你知道當時他說什麼?他說,‘你發燒的時候比平常更熱,真是舒服得很’。”
傅沉瞬間擰緊眉頭。
顧舟從未向彆人傾訴過這件事,哪怕是程然,突然揭開自己的傷疤,他居然覺得痛得酸爽,發燒讓他衝動,他的大腦失去了理智,隻想要遵從本能。
他繼續道:“我真的形容不上來那種感覺,很惡心,除了疼和冷什麼都感覺不到。我流了很多血,弄得沙發上都是,血滲到墊子內芯裡,等很多天後我終於有力氣清理它們的時候,發現已經洗不掉了。”
他沒有對傅沉說出全部的真相,隱瞞的部分,是那天任軒還用力掐過他的脖子,不論手上還是身下都像是想置他於死地,在他耳邊咬牙切齒地說:“你為什麼還不死?”
隻是因為他收回了部分本就屬於自己的財產。
傅沉低著頭,一連喝了好幾口粥,舌頭被燙到了都沒有察覺,他手背上凸起青筋,覺得自己的情緒即將不受控製,他竭力遏製著,生怕自己在顧舟麵前失態。
他一直以為,家暴是婚後才開始的,竟然在婚前就已經發生了?
他聲音不由自主地有點發抖:“既然他這麼對你,你為什麼還要和他在一起?”
“報複吧,”顧舟唇角勾起了冷笑的弧度,“故意等到結婚的前一天跟他分手——回想起他當時的樣子,我還覺得好笑。”
這話半真半假,他當然不能告訴傅沉自己重生了。
忽然他想起什麼:“哦對了,我還沒有告訴傅總,其實程然向你介紹我的前一天,我剛跟前任分手,當時我還沒準備好迎接下一段感情,跟你相親也沒做什麼準備……我知道這樣很不好,我向你道歉。”
“沒什麼,”傅沉緩了一口氣,終於從那種緊繃的狀態中掙脫出來,“我不介意。”
顧舟看著他,覺得這位傅總真是太大度了。
他有些難以置信:“傅總……不介意我有前任?”
傅沉抬起眼:“我不在意你以前喜歡過誰,有過幾段感情,我無法要求也沒有資格約束你的過去。我隻在意,如果今後我們走到一起,你隻能喜歡我一個人。”
顧舟張了張嘴,似乎想說很多話,最終卻隻吐出兩個字:“當然。”
“嗯,那就好,”傅沉道,“快點喝粥吧。”
他頓了頓:“還有,叫我傅沉。”
“……好。”
顧舟連忙低頭喝粥,莫名有些無所適從,傅沉的大度像是為他開啟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讓他知道自己曾經在歪脖樹上吊死的行為到底有多麼愚蠢,他明明有更加廣闊的世界。
他要是能早點遇到傅沉……
他一邊在心裡感慨,一邊喝完了粥,剛準備收拾桌子,就聽傅沉道:“碗我來洗,你好好休息。”
傅沉伸手摸了摸對方額頭:“不怎麼燒了,去睡一覺。”
顧舟哪敢讓客人洗碗,下意識反駁:“這不好……”
“聽話,”傅沉一下子板起臉來,語氣不容置喙,“你是病人,去睡覺。”
他那張臉一旦換上嚴肅的表情,再用命令的口吻說話,殺傷力驟然翻倍,顧舟幾乎是瞬間就慫了,乖乖站起身往臥室走:“那……你隨意,如果有事的話隨時可以走,我已經沒事了。”
傅沉不置可否,隻用催促的眼神看他。
顧舟趕緊滾去睡覺,關上了臥室門。
傅沉這才有些頭疼地捏了捏眉心,掏出調成靜音狀態的手機,看到一堆助理發來的消息和未接來電,他沒什麼耐心地回了一條:【今天的會議全部取消,我有事】
助理很快回複:【好的】
傅沉把碗拿去廚房洗乾淨,覺得今天的心理治療算是白費了,他根本做不到在談及“任軒”這個話題時保持平靜,如果任軒本人在這裡,他無法保證自己不會做出過激的舉動。
現在顧舟已經和任軒分手,他有充分的時間來處理掉這個礙眼的東西,徹徹底底。
傅沉擦淨了手,回到客廳,臥室的方向一片安靜,顧舟應該已經睡著了。
他看向沙發上顧舟坐過的地方,忽然覺得有些奇怪,不知出於什麼心理,他走上前去,輕輕摸了摸沙發的布料。
很乾淨,沒有任何被血染過的痕跡。
他又把這塊墊子整個掀了起來,拉開上麵的拉鏈,查看墊子內芯。
依然沒找到血跡,或者像是血跡的汙漬一類的東西。
他皺起眉,好像不信邪,又把所有墊子全部查看了一遍,發現它們都很乾淨,沒有任何一塊符合顧舟的描述。
在他印象中,顧舟和任軒結婚的第一年,他們還很恩愛,他也沒聽說顧舟有遭受家暴,而且這種暴力程度是循序漸進的,達到顧舟描述的那種程度,應該是很後麵的事。
他在撒謊?
但是理由呢?
顧舟完全沒必要騙他,而且看他當時的描述和厭惡的表情,一定是真實發生過的。
難道是他重生後事情發生了改變,家暴的時間提前了?可看顧舟身上,除了洗紋身的地方,也沒有任何傷口。
傅沉有些想不通,他眉頭鎖得很緊,最終隻能將這歸因於顧舟還在發燒,加上腦袋受過傷,記憶產生錯亂也說不定,或許是在夢中經曆的,把夢當成了現實。
但這個推斷實在很沒說服力。
他把沙發墊的位置一一還原,站起身來,開始環顧四周。
顧舟一睡就是一下午,終於掙紮著醒過來時,已經是傍晚了。
身體還是不太舒服,但相比早上起都起不來已經好了很多,他打著哈欠下了床,感覺到餓,中午喝的那點粥早就消化完了。
想吃東西,可又不想做飯。
顧舟離開臥室,看到空無一人的客廳,開口道:“傅總?傅沉?”
沒人回應。
家裡非常安靜,看樣子隻有他自己。
顧舟其實早想到傅沉會走,畢竟他那麼忙,可對方真的走了,他又有點說不上來的失落,他跌進沙發,拿起手機,想點個外賣。
順便看了一眼微信,傅沉沒給他發消息。
也沒留字條。
這樣的不告而彆顯然不太禮貌,並不符合傅總的作風,顧舟正在疑惑,忽然回憶起中午吃飯時發生的事。
他臉色微微一變——他居然跟傅沉談論前任?
他們才認識幾天,他就把自己被家暴、被婚內強¨奸的事全說出去了?!
顧舟捂住自己的眼睛,覺得發燒真是讓他腦子不清醒,居然會做出這種離譜的舉動。
那傅總不辭而彆好像也沒太大毛病,換作任何人恐怕都要被勸退,傅沉沒有當場表現出來,已經很給他麵子。
顧舟搓了搓自己的臉,覺得這次相親恐怕到這裡就要一拍兩散了,不過沒關係,他本來也沒抱太大希望,一開始就覺得他們成不了。
他這麼想著,心裡還是有那麼一點點失望,手指在手機屏幕上不斷劃動,因為心不在焉,半天也沒選好自己要吃什麼。
正在這時,他突然聽到了“嘀”的開門聲。
顧舟詫異抬頭,就見大門被人打開,傅沉拎著保溫桶出現在門口,對方看他一眼:“睡醒了?感覺好點了嗎?”
“啊……”顧舟差點沒找到自己的舌頭,半天才支吾著說,“我好多了。”
傅沉怎麼有他家門卡……
哦對了,是他自己把門卡給人家的,還跟對方說不要敲門。
顧舟:“……”
他都乾了些什麼破事。
傅沉在門口換衣服,顧舟視線自然追隨在他身上,看到他從鞋櫃裡拿出一雙拖鞋,那拖鞋有點眼熟,讓他瞬間皺起眉頭:“等一下。”
顧舟站起身來,直勾勾地盯著那雙鞋,傅沉不明所以,問道:“怎麼了?這雙不能穿嗎?我看隻有這雙合適一點,其他都太小了。”
“我再給你拿一雙新的。”顧舟一把奪過拖鞋,直接扔在旁邊,“這雙任軒穿過,之前不知道塞在了哪兒,忘了扔。”
他頓了頓,又補充:“任軒是我前男友。”
他去櫃子裡找拖鞋,傅沉視線掃向被他扔下的那雙,眼神有些發冷。
還不夠。
這個家裡還有很多任軒留下的痕跡,要全部清除乾淨才行。
顧舟很快找出一雙全新的拖鞋,放在傅沉麵前:“試試大小行不行。”
傅沉換上:“可以。”
他順勢摸了摸對方額頭:“確實不燒了。”
“……都說我沒事了,”顧舟無奈,“動不動就發燒是很多年的老毛病了,吃藥退下去就會好,不會有大事的。”
他幫傅沉拎了一個保溫桶,放在茶幾上打開,香味立刻飄了出來。
保溫桶裡麵有很多層,每層都是不同的菜,顧舟驚訝道:“怎麼帶了這麼多?”
“想著你中午沒吃多少,晚上不能再餓著了,就讓家裡阿姨炒了幾個清淡的菜。”傅沉說著,打開另外一個保溫桶,裡麵是湯和米飯,“身體要保證營養,才能好得更快。”
顧舟受寵若驚,看到這麼豐盛的四菜一湯,頓時為自己之前猜測傅總不告而彆而羞愧,忙道:“你也沒吃飯吧,一起。”
傅沉接過筷子:“我下午回公司,跟助理交代了點事,順便吃了下午茶,現在還不太餓,你多吃點。”
顧舟點頭,心說還好傅總吃了下午茶,不然就中午陪他喝那點粥,怎麼可能夠。
他夾了一筷子溜魚片,魚片鮮香嫩滑,入口即化,一下子勾起了他的食欲。
重生前,他生病後就很少做魚了,處理起來麻煩,吃著也麻煩,他已經很久沒吃過溜魚片,加上餓,他覺得自己能多吃三碗飯。
他邊吃邊說:“傅總公司那邊是不是很忙?今天一天真是麻煩你了。”
“不麻煩,”傅沉道,“忙倒也說不上,我不想忙的時候,還沒人能夠讓我忙。”
顧舟有點驚訝,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傅總這麼“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