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番外 遊泳(下)(2 / 2)

但是,被他裝到了。

“我有個不情之請,”傅沉又道,“我不太放心你,所以今晚想在這裡留宿,你看可以嗎?”

顧舟愣住:“……什麼?”

很快,顧舟收到了對方發來的pdf文件。

他本來並不抱什麼希望,甚至沒想真的答應去相親,但又不好直接回絕這位熱情過頭的好哥們,準備隨便看兩眼,以“不合眼緣”為由把這檔事結束。

但是,當他把那份資料打開時,內心居然產生了些微的動搖。

第一眼,他的視線落在了那個人的照片上。

隻一眼,他就明白了程然說的“條件好”到底是什麼概念。

這個男人實在是太帥了,分明隻是一張證件照,卻無端讓人移不開眼,顧舟清楚地知道,這男人的長相其實並不是自己特彆中意的類型,但即便如此,他還是抱著“欣賞美麗事物”的心情,多看了好幾眼。

很是奇怪,好像在這張證件照麵前,那個單看臉很讓他中意的任軒都黯然失色,仿佛什麼“插足小三”應該自覺給“正宮”讓位一樣。

是的,沒錯,顧先生是個顏控,也毫不避諱地承認自己顏控,畢竟在這個顏狗遍地的時代,並沒什麼好稀奇的。

而且,他也實在很有顏控的資本。

他捏著手機,對著那張證件照欣賞了好一會兒,這才將視線下移,開始這個人的個人資料。

【姓名:傅沉】

【年齡:29】

【身高:189】

【職業:……】

顧舟並沒有馬上往下看,他的目光停留在姓名那一欄,神色微微頓住。

傅沉這個名字……總覺得有些耳熟。

但一時又想不起來是在哪裡聽過,直到他繼續瀏覽,視線掃過“職業”那一欄,頓時倒抽一口冷氣,直接被那些密密麻麻的頭銜和職務砸花了眼。

同時,他終於想起自己是在哪裡聽過“傅沉”——這他媽的誰沒聽過啊!

那個傳說中的傅家,豪門世家、商業巨擘,家喻戶曉的程度大概和人們知道燕市是首都一樣不相上下,而傅家現在的家主,年紀還不到三十,已經將傅家這龐大的家業握在手心,是不可多得的青年俊彥、商業奇才。

這位家主的名字,就叫“傅沉”。

加上他帥,在大眾麵前現身時永遠彬彬有禮、斯文客氣,關於他的傳說就更多了,隻要沾上傅沉這個名字,就免不了一頓天花亂墜式的吹捧,哪怕是顧舟這種完全遊離在豪門圈子以外的人,也聽到過不少關於傅沉的傳聞。

這麼一個優秀到離譜的人,怎麼會跑到程然那個破破爛爛的小婚介所相親?!

他心裡閃過震驚、錯愕、難以置信,敲字的手都有些顫抖:【程哥,你知道這份資料是誰的嗎?你知道這個傅沉是什麼人嗎?】

程然:【嗯嗯知道啊,不就是那個傳說中的傅總嗎,所以我才跟你說他條件好得一批啊】

顧舟再次吸氣,連忙喝了一口水:【你確定這資料是他本人給你的?】

程然:【是啊,真是他本人,今早我一開門他就來了,給了我一份紙質資料,一份電子資料,我對比了照片,是他本人沒錯,我都沒敢把資料傳出去,隻告訴你了,新鮮熱乎的】

顧舟表情裂開,甚至想掐自己的人中:【你就不覺得,人家堂堂傅氏總裁,親自跑到你那破婚介所交簡曆要相親,這件事哪裡不妥嗎?】

程然沉默了一會兒:【是不太對勁,不過這誰說得準呢,可能他有點什麼特殊癖好,這種層次的人物嘛,總有些不為人知的小愛好,咱們理解一下】

顧舟心說理解個屁,他現在隻覺得頭疼。

程然:【還有啊,什麼叫小破婚介所,你是不是忘了我這兩個月前剛剛裝修過,嶄新嶄新的,我這大堂裡蹭光瓦亮,說不定人傅總就是看中我這兒金碧輝煌,才來的呢?】

顧舟:【你對自己有什麼誤解,沒準人傅總公司的廁所都比你的大堂金碧輝煌】

程然:【???】

顧舟呼出一口氣:【你趕緊把這肥水給我收回去,我就當沒看見,我這破田可配不上人家】

程然:【你配不上,那彆人更配不上了,你難道想看著傅總去跟歪瓜裂棗相親嗎?至少在顏值方麵,你們還是門當戶對的,你說是不是?】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顧舟得承認,自己有一丟丟被打動了。

他還在猶豫,程然繼續趁熱打鐵:【人家敢來我這遞簡曆,說明早就對我這小破婚介所的相親質量有心理準備了,他都不怕,你怕什麼?】

程然:【快點,把你的資料給我,你要是不給的話,我自己給你寫一份】

顧舟很是無奈,也不知道程然今天到底中了什麼邪,硬要給他介紹對象。

他隻好把這歸為快年底了,婚介所也要衝kpi,不得已重新打開筆記本,從磁盤裡找了半天,拖出一份個人資料來:【不過我沒有電子照片】

程然:【沒關係,我有】

顧舟:【……】

麵對鐵了心要把他資料給傅總的程然,顧舟有些無語,隻好破罐破摔——雖然資料裡已經寫得很清楚了,但他還是再度提醒:【你記得跟他強調,我身體不好,特彆特彆不好,千萬彆把我的資料進行一丁點美化,聽到沒有?】

程然:【知道了知道了,內容我不動,就給你加個照片,我總不能故意把你照片p醜吧】

顧舟稍微鬆了口氣。

他的條件對於普通人來說確實能說優秀,有房有車有存款,按照程然的說法,還長了一張男女老幼通殺的臉,可以當所有顏狗的夢中情人。

但這些一搬到那位傅總麵前,就顯得十分小兒科,根本不值一提,再加上他身體不好,估計資料一到傅總麵前,就會被直接拒絕。

沒有人會願意找一個身體不好的對象當男朋友。

或許就是因為這個,當時任軒不嫌棄他身體不好,願意和他在一起,他才會無比感動,才會一直一直地念著這舊情,忍受他的一切冒犯,生生忍了三年。

現在想來,任軒當然不會嫌棄他身體差。

他越早死越好,他早一天死,姓任的就能早一天繼承他的遺產。

對方天天盼著他死,他卻妄想著能和他共度一生,真是可笑至極,愚蠢至極。

顧舟自嘲般笑了笑,拿起手機,準備去趟洗手間,起身的瞬間卻感到眼前一黑,忙撐住沙發扶手,站在原地緩了幾秒。

這種事情他早就習以為常,也不至於大驚小怪——他有很嚴重的貧血和低血壓,基本每次起身都要來這麼一下,站起來後緩上幾秒再進行下一步動作,幾乎已經養成習慣。

眼前的黑暗漸漸退去,他走進洗手間,看到鏡中自己的臉,蒼白的麵容透著揮之不去的病氣,他伸出手,輕輕按住自己的後頸。

蝴蝶紋身叢,隻要把腦後的頭發撥開,就能很清晰地看到。

認識的人都對他的遭遇表示同情,曾有不止一個人問過他:你後悔做那件事嗎?

顧舟看著鏡子,審視著自己的臉。

也審視著自己的內心。

無論第多少次,他都會給出同樣的答案——他不後悔。

即便差點因此而丟掉性命,即便那時造成的後遺症一直延續到現在,即便因為這件事,他單親的母親終於不堪精神壓力而選擇離開,即便……他的人生就此改變。

他依然不後悔自己所做過的一切,如果再給他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他還是會選擇衝上去,救下那個人。

因為他看到了,就不會視若無睹。

顧舟輕輕呼出一口氣,拿著手機,撥打了一個電話出去。

電話響了一會兒才被接起,對麵似乎在忙,他言簡意賅地說:“趙哥,我想洗紋身。”

“嗯……也不為什麼,就是想洗了。”

“下周一是嗎?行,那咱們到時候見。”

他預約好洗紋身的時間,便切回和程然的聊天界麵:【怎樣,他回了嗎?】

程然:【還沒,人家大總裁,肯定忙吧,哪有那麼快】

顧舟失笑,心說人家能看上他才怪,不回消息說不定就是冷處理,婉拒。

他搖了搖頭,看一眼時間,差不多可以準備午飯了,遂洗乾淨手,轉身去了廚房。

一個人的生活很自在,想吃點什麼就吃點什麼,再也不用為了遷就另一半而絞儘腦汁,不會因為口味不同產生分歧,更不用為了等他打完一局遊戲而餓著肚子等到菜涼……這些由“愛情”和“婚姻”為他拴上的枷鎖,終於在和任軒分手後,徹底灰飛煙滅。

這樣的日子很好,不再找那個或許根本不存在的、命中注定的另一半,自己和自己過一輩子,也是可以的。

等他坐在沙發上,看著三年前的午間新聞,認認真真地吃完一頓飯,突然聽到放在茶幾上的手機一震,是程然發來的消息。

程然沒有發文字,隻“拍了拍”他。

緊接著,是一段轉發過來的聊天記錄。

[傅沉:抱歉,剛剛在開會,沒看到

程然:沒事沒事,您覺得我給您推薦的這個人怎麼樣?

傅沉:可以

傅沉:很好

傅沉:什麼時候能安排見麵?]

顧舟站在湖邊,用胳膊撐住圍欄。

淩晨三點的湖邊除他以外空無一人,身後不遠處停著的車車燈亮起,車門大開,車內座位上扔著數個被血洇濕的紙團。

他雪白的襯衫上也沾了血,他卻好像全無所覺,隻抬頭看向一望無際的湖麵。

夜風順著湖麵吹來,風中夾雜著潮濕的涼意,似乎正醞釀著一場大雨。

風揚起他鬢邊的黑發,露出一張俊秀非常卻蒼白憔悴的臉,因為消瘦,兩頰微微凹陷下去,眼底襯著病態的烏青,但即便如此,也掩不去那種清雋乾淨的氣質。

風中送來的涼意讓他不適,他再次激烈地咳嗽起來,嗆咳聲很悶很深,他用手捂嘴,鮮血順著指縫淌出,滴落進泥土裡。

顧舟攤開手掌,看到掌心的鮮血和暗紅的血塊。

隨後,他竟揚起唇角,如釋重負般笑了起來。

胸腔裡撕裂般的痛楚不再能乾擾到他,他用力地、毫不遲疑地摘下了無名指上染血的戒指,細瘦的手指上留下一圈淺淺的戒痕。

一聲輕微的入水聲。

那枚佩戴了三年的戒指就這樣被他擲出,投進湖水裡,沉入朦朧月色下波光粼粼的湖麵。

做完這些,他突然放聲大笑起來。

笑聲和咳聲在深夜的湖邊回蕩,他蒼白的唇角染著血,兩頰泛起微醺般的紅暈,等他笑夠了,終於緩緩閉上眼,鬆開撐住欄杆的手,任憑身體向後仰倒。

脊背重重砸向地麵,他卻忽然感覺不到疼,身體變得很輕,冰冷的四肢在這一刻回暖,意識從這具破敗的軀殼裡緩緩抽離。

一聲驚雷過後,大雨終於落下,雨絲穿過車燈光,留下歸於泥土前最後的軌跡。

死亡到來的前一秒,他似乎聽到有腳步聲,感覺到冰涼的冷雨打在自己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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