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恒開口提醒,洛婉清知道這話是對自己說。
不到半刻,隻要門開啟,他們就可以開門離開。
謝恒是要她拖時間門。
洛婉清明白謝恒意思,看著周春,皺起眉頭道:“周大人,你一個普通文官,為何來這裡送死?”
周春又哭又笑:“還不是因為你們!你們不在東都好好待著,為什麼要來?尤其是你柳惜娘,洛婉清和你什麼關係你要管她的事?!”
“我就算管了她的事,”洛婉清看了一眼旁邊正在悄無聲息挪步的李歸玉,繼續乾擾著周春,“周大人你也罪不至死。其實這些事都可以一筆勾銷。”
“我不信!”周春咬牙,“你們監察司的話我一句都不信!”
“那讓你綁上這些火藥的人,你就信?”
洛婉清笑起來:“鄭平生騙了你一次你還信啊?”
“這輪得到我信不信嗎?”周春苦笑,他看著洛婉清,眼中帶了哀求,“柳司使,我家裡還有老小,你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把蘭花令給我。”
“周春,三殿下也在這裡,”洛婉清勸說著,“你點了炸藥,你以為王家鄭家會放過你?到時候,你九族都不夠殺。”
“王家?”
聽著這話,周春卻是笑起來:“你以為,他們在乎三殿下嗎?”
這話讓洛婉清一愣,周春卻是幸災樂禍一般,止不住笑出聲來:“大家都一樣,王家又不是隻有三殿下一個皇子,什麼皇子司主,大家都是任人宰割的魚肉而已!柳司使,你彆做掙紮了,你以為你能用三殿下唬住我?沒誰在乎他,王家巴不得他死!王小姐就帶著炸藥在門口,一刻鐘,我不拿著蘭花令出去,”周春眼眶紅起來,“我們都要死。把蘭花令給我——”
周春雖然沒有說得很清楚,但在場人都聽明白,王韻之來了。
她帶著炸藥就在門口,等著周春將蘭花令帶出去。
可周春一旦帶出去,她還會放裡麵的人離開麼?
王家不是隻有李歸玉一位皇子,他們不在乎李歸玉,王韻之既然敢讓周春知道,怕是做好了讓李歸玉死在這裡的準備。
周春完全沒意識到自己說漏了什麼,隻伸出手,焦急警告:“我數三聲。”
“那你回答我一個問題!”
洛婉清急急開口,沒讓周春計數。
周春動作微頓,遲疑道:“什麼問題?”
“洛曲舒是怎麼死的?”
洛婉清隨口一問,繼續拖著周春:“他到底是不是自殺?是誰害的洛家?”
聽到這個問題,周春卻是看了李歸玉一眼。
李歸玉站在原地不動,周春又他將目光挪向洛婉清,不可思議道:“你和洛婉清隻是一起蹲過大獄,就這麼深的交情?”
“是誰?”
洛婉清盯著他。
周春一笑,麵上帶了幾分嘲諷:“是自殺,自己用陶片劃的脖頸。”
“為……”
“因為三殿下同他說,”不等洛婉清開口,周春便明白她的意思,露出了笑容,“隻要他死,他就保住洛家其他人。”
“閉嘴。”
李歸玉終於開口,似乎沒想到周春知道這些。
周春卻是極為高興,笑得有些癲狂:“殿下不想讓人知道啊?可惜了,當時我剛好在門口,我剛好聽到了。你說的——洛曲舒,”周春學著李歸玉的話,“你我恩怨,你以死相抵,我再不追究,我讓洛家其他人活。”
“你該死了。”
李歸玉抬眸看向周春,周春卻是高興起來:“我該死?你才該死吧?你說好保住洛家人,你保住了嗎?洛家現在死絕了吧?你在東都和鄭璧月花天酒地的時候,洛婉清一家屍骨埋在嶺南未寒,聽說你還找人去挖?挖出來做什麼?她要泉下有知,就該知道是你故意告訴鄭璧月她在你不好娶鄭璧月當正妻,是你讓人透風報信說她家有私鹽,是你讓人一包一包把鹽搬進她家倉庫……”
“閉嘴!”
李歸玉厲喝出聲,周春聲音一頓,也就這時,遠處傳來機關作響之聲。
所有人回過頭去,就見鐵門上齒輪轉動,隨後浮現出一個蘭花令模樣的凹槽。
周春瞬間門反應過來自己來做什麼,忙道:“把蘭花令給我!”
“好。”
謝恒開口,提步走向洛婉清,冷靜道:“我拿過去給周大人。”
“不!”
周春立刻拒絕,盯著洛婉清:“扔過來。”
洛婉清看著謝恒不說話,隻等謝恒的意思,謝恒遲疑片刻,低聲道:“跟緊李歸玉,我會來找你。”
洛婉清抬眸看他,謝恒提聲道:“把東西給周大人。”
洛婉清抿緊唇,抬手從懷中掏出蘭花令,走上前去,似乎是要尋一個合適的距離扔出去。
看見洛婉清手中的蘭花令,周春眼睛亮起來,一直盯著蘭花令,謝恒悄無聲息上前。
就在洛婉清靠近李歸玉瞬間門,李歸玉猛地將洛婉清一拉,謝恒同時抬手拍向牆壁上磚牆。
拍下瞬間門,周邊牆壁瞬變,周邊天選地轉,周春驚慌點燃引線,謝恒和李歸玉一前一後疾衝,洛婉清被李歸玉拖著躍入身後牆壁,隻見牆壁隔開眼前時,謝恒同時斬向周春!
“公子!”
“走!”
李歸玉拽住洛婉清,朝著大門疾衝。
預料中的爆炸沒有響起,周邊道路變化,洛婉清心跳飛快,可她隻能執行謝恒的安排。
跟緊李歸玉,謝恒會來找她。
謝恒不會死在現在。
洛婉清安慰自己,方才爆炸聲沒有響起,謝恒必定成功斬斷了引線,他不會出事。
洛婉清跟著李歸玉一路狂奔,然而也就是這個念頭響起刹那,頭頂爆炸聲猛地傳來!
鐵門近在咫尺,李歸玉一把搶過蘭花令,朝著凹槽一甩。
鐵門瞬間門打開,李歸玉幾乎是本能性一把擁住洛婉清,碎石著炸藥引起的熱浪轟砸在李歸玉身上,將兩人猛地推出鐵門。
鐵門之外,竟是幾十丈的懸崖,李歸玉抱著被炸藥轟鳴聲震得有些發懵的洛婉清,下意識將自己墊在兩人剩下,抱住洛婉清,猛地砸在樹乾,狠狠撞擊在地麵。
碎骨的疼痛如期而來,洛婉清翻身一滾,瞬間門拔出匕首抵在他脖頸。
與此同時,洛婉清也感覺到冰冷匕首抵在她腹間門。
這是她距離殺李歸玉最近的一次。
她的匕首斬頸即斷,可他抵在腹間門的匕首,卻未必能一擊就殺。
兩人冷冷對視,低低喘息。
過了許久,洛婉清終於開口:“周春說的是真的?”
聽到這話,李歸玉笑起來:“你認了?”
洛婉清聞言大怒,一把攥緊他領子,刀鋒破開他脖頸,低喝出聲:“我問你是不是真的?!”
李歸玉沒有回她,隻提醒她:“小姐,我剛救了你,以及,林中有陣,你若殺了我,你走不出去。”
“我問你是不是用我來逼死我爹的?”洛婉清大喝出聲。
李歸玉終於無法逃避,沉默下來,用無聲認可所有。
洛婉清呼吸忍不住急促起來,她握著匕首的手輕輕顫抖。
她該殺了他,她該立刻殺了他!
是他逼死她爹,是他把她逼到這條路上。
她所有痛苦所賜,所有絕望因他而起。
可她做不到。
她看著地麵上流出的血,想到方才他擁住她落下那一刻,她的刀沒法再進一寸。
而對麵明顯也知道她做不到,他此刻就安靜凝望著她,眼裡甚至帶了幾分疼惜,他看著她情緒翻湧,抬起手,平靜抹過她的眼睛。
“彆難過,”他溫和安撫,“恨我而已,沒什麼好難過。”
“你覺得我不會殺你?”
洛婉清看出他的肆無忌憚,憤怒翻滾在她胸口,她感覺有什麼壓在心頭,發疼發脹。
李歸玉看著她,收起自己抵在她腹間門的匕首,撐著自己靠向她,他看著她眼睛,仿佛是在讀透她的心:“你要去拿崔清平的東西。”
洛婉清眼神微動,李歸玉繼續道:“你要知道你爹做過什麼,你要知道真相,你要報答對你有恩的人,你無法對剛救你的人下手。我的小姐,”李歸玉溫柔笑開,那笑容仿佛嘲諷,“你殺不了我這樣的人。”
話音剛落,洛婉清匕首猛地壓下!
李歸玉瞳孔急縮,反手一掌奪向洛婉清胸骨。
那一掌內力磅礴,足以瞬間門斃人,洛婉清急急後退,李歸玉手如疾電,一把搶過她手中匕首,同時壓了一顆藥丸按進她嘴裡,直直將她按到泥濘之中,掐住脖頸反騎在她身上,刀鋒同時抵在她脖頸。
形勢瞬變,雨落如珠。
兩人在雨中低低喘息,李歸玉掐著她纖細的頸,目光裡全是冷:“你倒比我想的狠。”
洛婉清盯著他,唇齒輕顫,卻隻說了一句:“我能殺。”
李歸玉沒說話,他看著她的眼神,看著雨滴落在她唇瓣,合著血滑落而下,劃過纖白細長的脖頸,他掐著她的頸項,呼吸不由得重了幾分。
他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是意料之事,可她真的出刀,他還是覺得疼。
他死死捏著這把他贈她的匕首,不由自主繃緊身體,洛婉清察覺他情緒變化,手扶在刀上,隨時準備出刀。
如果他敢做什麼,她一定拔刀。
看出她玉石俱焚的態度,他不由得嘲諷一笑,隻是這次譏諷似乎不是她,是自己。
兩人僵持許久,李歸玉似乎才平複情緒,冷聲道:“我給你喂的是子母蠱,催動母蠱你便疼痛難忍,我死你死。”
洛婉清聞言,瞳孔瞬縮。
“你聽話,出了流風島,我就把母蠱給你。”
他見她明白自己的意思,說著鬆開手,拉過她的手,將匕首拍在她手心,撐著自己起身:“我護著你那一刻沒動手,就彆在現在來找死了。”
說完,李歸玉轉過身,竟是將整個背暴露在麵前,淡道:“走吧,這裡不安全,王韻之隨時可能追上來。”
洛婉清站在原地,她盯著他的背影,握著手裡的匕首。
這匕首像是一種羞辱,羞辱著她的無能、愚蠢。
她突然想崔恒。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想他。
她顫抖著抬手,輕輕捂在崔恒送她的玉石手鏈上。
摸上玉石手鏈溫潤觸感時,仿佛是那個溫和中帶了些清傲的公子站在她身後,輕輕低喚一聲:“惜娘。”
她的心一點一點歸為平靜,她抿緊唇,沙啞出聲:“李歸玉。”
李歸玉冷眼轉眸,洛婉清唇齒輕顫:“有一天我一定會贏你。”
李歸玉沒說話,過了許久,他輕聲一笑:“好啊。”
說著,他抬起眼眸。
“小姐,”他目光裡帶了些疲倦,“我很高興那把匕首你還留著。”
洛婉清冷眼不言。
李歸玉轉過身,一瘸一拐道:“走吧。”
好人殺不了他。
唯有這樣好的小姐,可以殺他。
能死在那把匕首下,倒也是他這一生,能想到最好的結局。
隻是他沒想過的是,他以為那一刻,她手中握著的是匕首。
可其實,那一刻,她手下壓著的,是那條溫柔的手鏈。,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