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三十二章 崔觀瀾,心軟的是你……(2 / 2)

滄瀾道 墨書白 15091 字 4個月前

意識到這一點,他心弦微顫,他目光落在她胸前傷口上,感覺那是一朵開得豔麗的海棠花。

他生平第一次對一個人產生了欲念,而這個人的刀尖抵在他脖頸上。

他閉上眼睛,似覺匪夷所思,最終卻還是接受。

他輕笑出聲。

“你說得對。”

心軟的是他,輸的是他。

說著,他抬起雙手,溫柔握住她的肩頭,洛婉清一愣,隨後就看青年朝她沒有半點猶豫,俯身低頭。

他來得決絕。

他近,洛婉清的刀隻能隨之而退,不等洛婉清反應,他就埋在她胸口,徑直將雙唇貼上她的傷口。

洛婉清周身一顫,正想說些什麼,就感覺青年張唇含上她的傷口,輕輕一吮。

她的血順著傷口流入他的唇間,像是將兩個人以某種難以言喻的關係捆綁在一起。

洛婉清僵著身子,這才意識到他是在做什麼。

她忍住被吮吸出的戰栗,安慰著自己他是在救人,僵硬轉過頭去,沒有出聲。

崔恒將她毒血吮吸乾淨,將烏血吐到手帕上,這才抬起頭來,看向勉強故作鎮定的女子。

他唇色染血,豔麗非常,像一隻豔鬼,凝視著夜色中神色清冷的女子。

洛婉清一直僵著身子,不敢看他。

崔恒瞧了片刻,輕笑出聲。

“方才還拿刀抵著我,現下倒是不理我了。”

說著,他抬手想替她拉上衣衫,隻是他一碰,她就是一顫,隨後仿佛是驟然驚醒般,趕忙道:“我自己來。”

崔恒靜默看著她自己穿好衣服,兩人安靜坐在床上,過了片刻,崔恒終於有些疲憊開口:“說吧,今夜去做什麼壞事了?刺殺司主?”

洛婉清搖頭。

崔恒想了想,隨後便想明白:“你對李歸玉感興趣?”

張逸然住的地方剛好是李歸玉門口,她將笛子給張逸然,今夜李歸玉來,張逸然吹笛,這明擺著盯的是李歸玉。

沒想到崔恒這麼敏銳,洛婉清沒說話,想了想,便知道崔恒是知道笛子在張逸然那兒。

她沒想明白,隻問:“你去張逸然那兒了?”

“去了。”崔恒聲音冷淡下去。

洛婉清疑惑:“我與他約定的暗號與你的不同,你為何還去?”

“這短笛你以為很多人有嗎?”崔恒一聽就知道了她的想法,瞥了她一眼,淡道,“辨認短笛聲音靠音色,不靠暗號。”

聽到這話,洛婉清便知道,這短笛大約又是崔恒開後門。

她遲疑著:“我沒想到它這麼貴重。”

崔恒不想聽她說這些,都是他不愛聽的。

崔恒自己扭頭氣了一會兒,洛婉清也不說話。

兩人靜默著,過了許久,他歎了口氣,似是無奈:“下次給我撒個謊吧,騙騙我也好。”

“我不想騙你。”

洛婉清實話實說。

崔恒動作一頓,隨後搖頭道:“我以後再也不聽你說這些鬼話。”

“那你以後彆撒謊了。”洛婉清輕聲道,“是你給我的就是你給我,是我應得的就是我的,不必騙我。”

“我就喜歡騙你。”

崔恒不耐,他從床上起身,淡道:“這毒太過劇烈,我找人給你配藥去,你好好休息吧。”

“崔恒,”洛婉清叫住他,抿唇道,“你同司主說吧,不必包庇我。”

崔恒回眸看她,就見洛婉清黑白分明的眼裡滿是認真:“你對我的好,我心領了,但我不想牽連你。”

聽到這話,崔恒勾起嘴角,冷笑出聲:“反正想殺謝恒是吧?”

洛婉清動作一頓,遲疑著道:“也未必殺他。”

見洛婉清這麼實誠,崔恒氣不打一處來。

“未必”,那就還有想殺的想法。

他深吸一口氣,擺手道:“知道了,我會同司主說的。你先休息,好好活著吧你!”

說完,他便推門走出去。

洛婉清看著他的背影,抿了抿唇,最終還是躺了下去。

得了崔恒答應,雖然有些忐忑,不知道謝恒打算怎麼處理她,但總算舒服了許多。

崔恒對她關照太多了,多到了超出正常的範疇,她不知道到到底出於什麼緣由,但無論什麼,隻要他是對她好,她都不想因此牽連他。

她做的事監察司未必能容,崔恒畢竟是監察司的人,或許還是謝恒的表親,崔氏能留在監察司,必定承的是謝恒的恩情,崔觀瀾,永遠站在謝恒那一邊。

她可以不聞不問和他裝傻充愣,但是利用他人的感情達成目的,她與江少言又有何不同?

而且,說開了,崔恒對她失望也很好。

她說崔恒心軟,但她有何區彆呢?

崔恒這個人啊,就像是溫柔鄉,相處越久,越容易沉溺。但是她這一路,又哪裡容得下半分心軟?

他還是彆對她這麼好為好。

她垂下眼眸,靜靜看著自己胸口血色鮮豔的傷口,聽著他走遠。

等他的聲音徹底消失,洛婉清才放鬆下來,乾脆癱到了床上。

明日謝恒應該就會知道這件事,會召見她,到底要怎麼利用好謝恒,她還得好好盤算。

洛婉清在腦子裡開始打算盤時,謝恒走出房間,提步上山。

青崖正帶著文書過來,看見謝恒,青崖抱著文書跟在謝恒身後,輕聲道:“公子,玄山和朱雀今夜翻了整個監察司,都沒找到人。”

“嗯。”謝恒應了一聲,似在思索。

青崖看了一眼謝恒的神色,見他沒有追問,便明白謝恒是知道誰在偷聽了。

能讓謝恒包庇的,現下隻有一個人。

青崖笑起來:“是柳惜娘?”

“是。”

謝恒撥弄著手上千機的珠串,答得直接:“我打算讓她明日來見我。”

“見您?”青崖有些意外,“這麼快麼?我還以為您打算再養養。”

謝恒沒有說話,他踏著台階,想著抵在他脖子上的刀,好久,才道:“青崖。”

“公子請講。”

“她將刀抵在我脖子上了。”

這話出來,青崖愣了一下。

謝恒平靜開口:“這把美人刀太利,我不能再磨了。她是要為我所用,還是為我所折,她得選。”

聽著謝恒的話,青崖放下心來,他揚起笑容,溫和道:“公子自有打算。”

謝恒聞言扯了扯嘴角,沒有多說。

打算?

有什麼打算,他這是失算。

他過往一直以為這世上需要注意的,是那些鋒利的刀,如今卻才知道,這種沒有開刃的寶刀,才最危險。

她誘他打磨,他以為自己有把握的能力,所以培養她,放縱她。

直到今夜,他才突然意識到,這把刃已經可以抵在他脖子上了。

或許是那雙眼睛太引人,或許是她滿身是血、駕馬朝他而來那一刻太過驚豔,也可能是她那一身骨血由他所塑,又可能是成長太快太引導者有成就感……

無論是什麼,她身份未定時,已經能夠將刀抵在他脖子上,這就是事實。

她問他為何生氣,為何不問他其他事。

他也想了許久。

為什麼生氣?

或許是因為一路看著她成長過來,太過於沉溺於她所給予的“需要感”,不知不覺,他就將她劃入了一個過於親密的界限。

他本就不是什麼謙謙君子,小時候他就愛吃獨食,長大後這暴烈脾氣,似乎也未改半分,隻是掩藏得好罷了。

她是由他親手引導入門,一身骨血皆為他所塑。

他自然而然就想,她是他的一把刀,她屬於他。

一切可以為自己所用,一切儘在他掌控之間。

然而如今回想,他卻驟然發現,其實沒有。

他沒有真正意義上掌控過她。

東都路上他當她是殺手,想試探她,打算殺了她,最終她卻搏命而來,讓他因愧生憐,為她塑骨。

她參加監察司考核,一人護住秦玨,算計爆殺趙語嫣,監察司上下震動要處理她,他當她是與他人博弈的棋子,想將這把不知道哪裡來的利刃徹底馴服為自己所用,最後卻在這一夜,被她用刀抵住了脖子。

他對她小意溫柔,想讓她死心塌地,但轉過頭來,她卻信任秦玨都高過他,反倒是他自己,惱羞成怒,卑鄙難堪。

……

她的一切都太出乎他的意料。

自以為是獵人,卻被獵物咬住了要害,還有比這更荒唐的嗎?

謝恒自嘲一笑。

若她是個普通女子還好,可她偏偏不是。

她與風雨閣聯係密切,身份成疑,若她當真是個殺手,假以時日,她的確可能,讓他命喪她手。

這樣的危險讓他迅速警戒,甚至可以說是倉皇退出。

遠超出他的打算。

謝恒思索著,回眸看了不遠處女子住的小樓一眼。

風拂過他帶著薄汗的墨發,他看著那小樓點起燈火,唇齒便忍不住想要輕喚那個名字。

惜娘。

這樣單獨一喚,他才意識到自己為何這麼喜歡叫她的名字。

原來,從這個名字起,就是一種指令和引誘。

惜、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