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第四十五章(一更) 原來他這一生,也……(1 / 2)

滄瀾道 墨書白 14431 字 8個月前

洛婉清沒說話, 麵前人仿佛一條色彩斑斕的毒蛇,她從來不知道,江少言也能有這樣一麵。

江少言的五官其實不明豔, 他生得溫和, 聽聞他外祖是一位江南女子,他身上承襲的便是他外祖那一份江南的清潤。

他這份清潤之間,帶著幾分鄰家哥哥的親近柔和, 相比謝恒那精致銳利的五官, 他看上去攻擊性小得太多。

年少時他笑容不多,眼中總自帶著一股遮掩著的憂鬱, 隻有看向她的時候,才會露出笑容, 這份優待, 一度讓她覺得, 她是他生命中最特彆的存在。

她救他於生死水火,他忘儘前塵,他隻會對她一個人笑, 隻會守著她一個人。

他對每一個人都溫和疏離,隻會在她麵前有情緒, 無論溫柔還是生氣,他隻在她麵前。

甚至於, 在侍奉她,仰頭虔誠看著她的時候, 她會忍不住虛榮地、自作多情地想,她是他生命中……如神祗一般的存在。

他永不會背叛她。

可後來就知道,自己這想法,愚蠢到可憐。

她此刻以另一個人的角度, 看著這人用她熟悉的五官露出如此陰冷的姿態,她突然感覺到過去那份情誼,顯得那麼可笑。

一切都是假的。

連這個人都是假的。

她垂下眼眸,克製自己的情緒,平靜道:“我今日有傷,不便動手,他是的我的影使,需得留在此處,還望殿下見諒。”

“柳司使既然有傷,何不換一個人?”

“監察司是公子的監察司,誰來審誰,輪不到一個嫌犯做主。”洛婉清抬眸強調,“今日我既被命為主審官,那我問,你必須答,而非同我談什麼條件。”

聽到這話,李歸玉輕聲一笑:“好罷,柳司使既然不珍惜自己的前程,非要接這個爛攤子,本王也不介意。隻是柳司使要想清楚,本王為何待在這裡。”

李歸玉閉上眼睛,淡道:“審吧。”

李歸玉的話,洛婉清聽得明白。

洛婉清沒有被他影響,她翻開卷宗,低頭看向李歸玉所有資料,資料上詳細寫明了李歸玉的生平過往,以及一份由謝恒親自列出的提問綱要。

陛下讓他來監察司,不過隻是為了暫時安撫皇後,根本不是真的要審訊他。

她不能對他做什麼,但凡留下任何的傷痕,她都可能斷送前程,也要牽連監察司。

她不可能在今日真的對他做什麼,當然,她也不打算做什麼。

隻是剛好有這樣一個機會,可以讓她知道一些她想知道的事情。

她平靜掃了一眼他的過往,又看向謝恒的提綱。

謝恒的問題幾乎和此次太子刺殺案沒有任何關係,謝恒問的……竟都是洛家的案子。

洛婉清不由得一頓,雖然突然意識到,謝恒沒有騙她。

若她好好待在嶺南,他是真的會為她家查下去,無論是為了公正,亦或是自己的職責,謝恒沒有放棄過洛家。

隻是他未必能走到最後。

洛婉清想起上一世,他千刀萬剮的結局,突然有些難受。

她一直覺得,這是因為他和李歸玉最後鬥爭失敗,是他一個政客成王敗寇的結局。

然而此刻看著這份關於洛家的問題,她突然想,他的失敗,或許是因為他不夠像一個政客。

“柳司使還不問嗎?”

或許是她安靜得太久,李歸玉等得有些不耐。

他開口,聲音雖然溫和,卻帶了幾分催促。

洛婉清整理心緒,示意崔恒開始筆錄,一麵思考,一麵看著他的生平,緩聲道:“昨夜殿下在何處?”

刑訊一開始,不能問最想問的問題。

需要卸下對方心防,攻破對方意誌,隻有不經意說出的話,才是真話。

所以一定要將目的隱藏在問話之間。

“鄭府。”

李歸玉如實回答。

“何時去何時回?”

“入夜去,一直到中禦府帶人抓我。”

“走哪條街?”

“清平道。”

“清平道當夜有哪些小販?”

“有一家賣餛飩的小販,就在街頭,我路過時他正和人打架。”

李歸玉知道洛婉清要做什麼,她用細節去證明他的謊言,他笑了笑,隻問:“司使要不要去查查?”

不用查。

以洛婉清對他的了解,他一定做足了方案,清平道一定是真的,打架必定是真的,甚至於的確還可能有一個“他”在那個時間點出發去了鄭府。

江少言說出口的話,他都能保證萬無一失。

而且她也不在意這些。

“殿下武學承襲於劍聖江楓晚?”

洛婉清看著卷宗,換了個角度。

卷宗上寫得很清楚,李尚文出生後,王氏對李歸玉就徹底放養,將他交給了他的師父。

江楓晚從李歸玉出生就守在身邊,是他的侍衛,他的師父,他們之間相處的時間,遠超過王氏,以及聖上。

想到李歸玉最後贈她那把匕首來自於江楓晚,洛婉清便知這是他極其重要的人。

將江楓晚作為突破口,果然讓李歸玉變了臉色。

他抬眼看向洛婉清,輕聲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江楓晚自您出生便入宮,成了您的師父,他似乎沒有其他弟子。”

“哦?”李歸玉疑惑,“他沒有其他弟子嗎?”

“沒有。”洛婉清看著卷宗,隻問,“所以,芳菲閣的劍痕,殿下作何解釋?”

“這我怎麼知道?”李歸玉輕聲一笑,反問,“你怎麼保證,我師父就沒有傳授過其他人武藝呢?”

“他自你出生起入宮,一直陪在你身邊,”洛婉清看著李歸玉生平,緩聲道,“你出生的時間很合適。最初王氏被人指控,說她宮中藏有巫蠱,詛咒太後,因此被打入冷宮,結果在冷宮待了兩個月,就有了喜脈,因此回到宮中。”

李歸玉聽著她重複自己的過往,神色淡淡。

洛婉清看著他的生平,繼續道:“之後你出生,生下來便主動握住聖上手指,聖上大喜,緊接著王氏被查明是是遭人陷害,聖上覺得是因你的氣運,當場賜王氏為貴妃。隨後江楓晚入宮,同聖上說你是練劍的頂尖材料,聖上便將你交給江楓晚教導,他陪伴你的時間極長,尤其是在李尚文出生後。”

“你到底想說什麼?”

李歸玉不耐。

洛婉清笑了笑:“我就是好奇,您的母後生您,您對她很好,您出生讓她當了貴妃,自請為質讓她當了皇後,還讓自己弟弟當上太子。如此知恩圖報的您,是如何回報自己師父的?”

卷宗上沒有記載江楓晚最後的結果。

在李歸玉去北戎之後,他就消失了蹤影。

卷宗沒有記載、她卻知道是,李歸玉傷痕累累回到東都,最後還給了她那把匕首。

那把匕首是王家死士的匕首,這種世族匕首不死不會離身,李歸玉給她,證明,江楓晚是王家死士,而且,他死了。

洛婉清嘗試著用江楓晚刺激他,李歸玉沒有理會。

他抬眸看向洛婉清,淡道:“這些和案子有什麼關係?”

“有沒有關係是我來判斷,我說了,我問,你答。”洛婉清強調,說著,她輕聲再問了一遍,“江楓晚呢?你是怎麼回報他的?”

“柳惜娘,”這次,李歸玉終於有了反應,他認真看著她,“我勸你惜命。”

“我的命沒什麼好惜。”

洛婉清沒有理會李歸玉,淡道:“殿下,你不開口我有的是法子,彆自找苦吃。”

“你要對我用刑?”

“你以為我不敢?”

洛婉清冷眼抬頭。

李歸玉盯著她,他看了她許久,疑惑道:“我在揚州與你有過什麼過節?”

“殿下,”洛婉清堅持詢問,“江楓晚到底去哪裡了?是不好說嗎?”

“柳惜娘,”李歸玉聽著洛婉清的話,笑出聲來,“你想問什麼你直問,你們刑訊這套我清楚,我願說的我會告訴你,但我不願說的,多一個字,你都審不出來。”

“是麼?”

洛婉清聲音平淡:“觀瀾。”

“司使。”崔恒似是等了許久,笑著應聲。

洛婉清抬眸看向李歸玉,冰冷吐出三個字:“貼加官。”

聽到這話,李歸玉氣勢驟冷。

洛婉清換了個姿勢坐在椅子上,冷聲命令:“動手吧。”

崔恒聞言上前,端了水和桑皮紙來。

貼加官是針對士大夫的刑罰,用桑皮紙沾水,蓋在人的臉上,一層一層,直到最後窒息而死。

他舉起沾了水的桑皮紙,溫和道:“殿下應該懂規矩,若是想招了,可以蹬蹬腿。”

“你叫什麼?”

李歸玉盯著崔恒,崔恒一笑:“崔恒,字觀瀾。”

“崔恒?”

說著,崔恒將桑皮紙覆在他臉上,語氣淡淡:“你可以記得我。”

桑皮紙染水,貼在人的臉上,便無法呼吸。

它不會造成任何傷口,甚至不會像水刑一樣讓人嗆水。

它隻是安靜待在人的臉上,讓人因為無法呼吸痛苦。

最初隻是憋氣,然後會因為感覺到死亡開始掙紮,再掙紮無果後,肺部開始感覺炸開一般的疼痛,周邊全是轟鳴之聲,人激烈的抽搐喘息,一點一點走向死亡。

這種瀕死感,比起直接殺了他,會讓人更清楚意識到死亡的恐懼,絕大多數人,都會在此時招供。

但江少言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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