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第六十五章 她彈琵琶了(2 / 2)

滄瀾道 墨書白 17810 字 6個月前

她盯著鄭璧月,鄭璧月也沒有半分回避,殺意在鄭璧月眼中流淌。

起初不過是想讓這個商戶女難堪,她太像洛婉清。

她厭惡那個女人,厭惡到骨子裡,哪怕她死了都不得安生。

然而此刻,她卻是真的動了殺意。

一個卑賤之女,同洛婉清一樣卑賤的女子——憑什麼同她爭?

李歸玉乃王家子嗣,又有盛名在身,身為皇室榮耀深得盛寵,如今再得她鄭氏扶持,未來高坐指日可待。

她沒有那麼在乎李歸玉,她也不愛任何男人,她隻是要這世上女子最尊貴的位置。

她願意垂憐李歸玉,那是李歸玉的福分,他竟然還想著其他女人?

她哪裡比不上那個商賈之女?

憑什麼她死了。他還要掛念?

但無所謂了,他念,她就把他所在意的人都殺了。

他愛一個她殺一個,直到他乖乖成為她的傀儡。

洛婉清如是。

這個趙氏亦如是。

鄭璧月殺意藏在琴中,雲水崩騰而下,九凝山巍峨破雲。

山河展卷,一瞬廣陵散那些一人恩怨,顯得如此渺茫卑微。

論琴技,鄭璧月一直是東都一絕,除謝恒外無人出其左右。

洛婉清勉力跟了一段,便知繼續下去,她無勝算。

她隻有一首曲子有此技藝。

猶豫不過片刻,她撥響了音調。

是她江南,同那倚欄女子特意學會的《越王劍》。

這首曲子鮮少人知,但技藝極難,她曾無數次為李歸玉演奏,一遍一遍打磨。

這五年她不知彈奏多少次。

這音調一響,李歸玉便抬起頭來。

他愣愣仰望著台上女子,熟悉的曲調,卻是完全不同的曲風。

當年她不懂《越王劍》。

她不懂什麼是滅國之恨,什麼是臥薪嘗膽,是什麼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那時候她隻是因為他喜歡,她就學。

如今她終於懂了。

洛婉清回望台下李歸玉,一眼之間,卻是數年。

國恨家仇,殺伐不休,馬蹄踩過瀟湘江水,長槍斬破雲水長河。

不同於聶政匹夫一怒血濺尺,越王劍以王道劍指江山,金戈鐵馬,不死不休。

洛婉清閉上眼睛,手指撥弄飛快,曲調越發激昂,她在這被壓抑著的絕望琴聲之中,突然理解了李歸玉。

仇人帳下羞辱十餘年,還有什麼不可舍?

最初定下之事已經付出這麼多,哪裡還有回頭可言?

什麼山河不可踐踏!

什麼性命不可枉顧!

什麼人,不可拋棄。

洛婉清呼吸漸急,一時竟是什麼都忘了。

隻放縱琴聲中的千軍萬馬覆國而下。

然後呢?

她感覺自己像是站在山河破碎的城牆之上,茫然看著天地。

她該去哪裡?

不顧一切報仇,拚儘一生,等到此刻,她該去哪裡?

她慌亂不知,走投無路。

琴聲越發狂亂,李歸玉呼吸微急。

王韻之琴聲率先亂下,抬手放在琴上止聲。

鄭璧月神色也難看起來,她勉力跟了片刻,然而洛婉清琴聲卻是完全沒有了束縛,殺伐之意壓頂而來,鄭璧月琴聲一亂,難以為繼,她撐著顏麵勉力收音,而這時,高台之處,卻是一首江南小調傳來。

再簡單不過的調子,卻一瞬將人帶到江南春日,泛舟湖上,楊柳依依。

所有人抬頭看去,卻見謝恒坐在高台,橫琴於膝。

夏日陽光從窗戶外落下,公子神色溫和,陽光落在白淨如玉的手指,似是帶了溫度。

琴音嫋嫋,外間賓客也都起身。

“是謝靈殊嗎?”

有擅琴者驚訝開口,謝毓書正端著酒杯閉眼聽音,聽到這話,立刻睜了眼,趕了回去,片刻後趕緊又跑回來,激動道:“是七郎!是他!”

“六年了。”有人震驚,“他終於碰琴了?”

“還廢什麼話,趕緊去看啊!”

其他院子的人聞得消息,紛紛趕來。

洛婉清琴聲正激昂狂亂,聽得這麼簡單的曲調,琵琶聲一頓。

也就是這停頓片刻,那琴音立刻裹挾而上,仿若溫柔春風,包裹在她指尖,親吻淺啄。

洛婉清不由自主放緩了音色,琵琶聲和琴音如兩條奔流流水,從不同地方而來,最後在一個音調上交彙纏繞,勾勒出江南山水意境。

洛婉清無意識露出笑容,也就那刻,清風徐來,她麵紗不知何時鬆動,隨風而下,露出她完整麵容。

周遭一瞬屏息,鄭璧月睜大了眼睛。

誰也不曾想,方才如此激昂之曲,是出自於這樣柔美女子之手。

李歸玉愣愣抬頭,見聖光之下,洛婉清抬眼看向高處謝恒。

她眼裡沒有他。

謝恒抬手壓住琴弦,也抬眸看來。

那一刻,洛婉清覺得似有秋水浮動,無聲流淌。

兩人好似第一次見麵,世家公子,小家碧玉。

金風玉露一相逢,勝卻人間無數。

謝恒微微一笑,洛婉清才反應過來,抱著琵琶起身行禮。

掌聲雷動,洛婉清抱琴走到李歸玉身前,淡道:“多謝。”

說著便打算退場,李歸玉卻是一把抓住她的衣角。

洛婉清抬眸看他,李歸玉似乎在竭力壓製情緒,洛婉清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冷聲警告:“放手!”

眾目睽睽,李歸玉的行為已是失禮。

李歸玉不敢看她。

他怕多看一眼,他就放不了手。

他逼著自己放手,洛婉清果斷轉身,直接大步走出去。

鄭璧月愣愣看著她的背影。

王韻之咬牙起身,暗罵了李歸玉一句:“我看你是瘋了!”

說著便追了出去。

王韻之這種身份,輸了琴氣急敗壞,大家倒也理解。

謝恒掃了一眼出去二人,聽又鑽回來的謝毓書起哄:“七郎你再彈一首啊!”

謝恒轉眸看去,旁人趕緊拉謝毓書這個二愣子,壓低聲:“他現在什麼身份,你不要命了?!”

謝毓書麵色一僵,謝恒卻是破天荒點頭:“可。”

聽到這話,謝毓書立刻高興起來,同旁人道:“我們家七郎大方的!”

說著,謝毓書跑出去,高興道:“我去通知大家。”

謝毓書一通知,所有人便都趕過去湊熱鬨。

這倒給洛婉清行了方便,她急急往後院廂房趕去,剛走進後院,身後一陣淩厲掌風襲來,洛婉清側身一拽,便拉到一條白綾,她抬手將白綾狠狠一甩,王韻之順著她力道落到她身前,迎著她的臉一掌擊來!

洛婉清抽出令牌翻手一壓,將令牌壓到王韻之麵前,冷聲道:“監察司辦案,王小姐休要自找麻煩。”

“那你把我拿下!”

王韻之一腳踢向令牌。

她不可能在沒有搜查令也沒有實證的情況下,把王韻之在鄭家拿下,洛婉清不想與她糾纏,直接躍走。

王韻之立刻跟上,兩人且戰且行,剛入院中,就聽內院打鬥之聲。

洛婉清一躍跳入院子,便見裡麵人打成一片,一人持刀正砍向星靈,星靈眼見躲避不急,洛婉清連忙趕到,抓著星靈領子一退,一腳踹開麵前這個叫紫棠的侍衛,同時回身一刀,斬在王韻之追來白綾之上。

白綾看似柔軟,卻格外堅韌,仿佛蛇一般纏上刀刃。

星靈趕緊截住紫棠的刀,同洛婉清道:“人在井裡!”

聽到這話,王韻之和洛婉清同時奔向井邊。

井上蓋著個木蓋,正“咚咚”作響,盧令蟬在裡麵焦急求救:“救我!是我爹的人嗎?救救我!”

洛婉清一揭木蓋,王韻之立刻按住,洛婉清一拳砸去,兩人當即在井邊過招,誰也不讓誰。

洛婉清揭蓋子王韻之按住,王韻之揭蓋子洛婉清按住,兩邊人馬不分上下,在這個狹小的院子打得難舍難分。

遠處謝恒琴音鏗鏘,院中越戰越烈。

洛婉清知道這樣下去不行。

現下所有人是被謝恒吸引集中在前院,等謝恒彈完曲子,怕後院就要有人。

她和王韻之相差無幾,不出奇招根本無法。

左思右想,她突然抬頭,高興驚呼:“公子?!”

王韻之下意識防守回身,洛婉清直接打開井蓋,把王韻之一把按了下去,死死壓住,隨後大喝:“方直,拿石頭來!”

方直是這裡力氣最大的,一聽這話,毫不猶豫搬了塊巨石,被人追砍著衝來,他將巨石砸在井上瞬間,洛婉清一腳踹開追砍之人,隨後旋刀向前,一刀鞘砸暈一個。

紫棠見狀,毫不猶豫,低喝:“撤!”

洛婉清來,沒有王韻之壓製,他們贏不了。

王韻之是王氏嫡女死不了,他們可不一樣。

頃刻之間,院子便安靜下來,洛婉清舒了口氣,扶在巨石上,隨後感覺巨石一震,王韻之大喝出聲:“柳惜娘你放我出去!”

“這是鄭錦心住所?”

洛婉清完全不搭理王韻之,回頭看了一眼周邊。

方圓喘著粗氣,點頭道:“是,我們剛找到人,剛才那些人就來了,搶了半天。要是司使再晚些,我怕撐不住了。”

“星靈,把鄭錦心給我引過來。”

洛婉清直接吩咐星靈。

星靈沒有多問,從地上昏迷的丫鬟身上取了衣服換上,直接推門出去。

鄭錦心在鄭府住得偏遠,獨門獨院,明顯不受重視。

王韻之還在井裡叫罵,洛婉清回頭朝眾人使了個眼色,方圓立刻進屋找了張床單和繩子。

方直立刻將手搭在巨石上,咬牙搬起巨石。

巨石挪開瞬間,王韻之一躍而出,方圓將床單一撒遮住王韻之視線,所有人一擁而上,抱的抱抓的抓,洛婉清狠狠一個手刀,直接把人劈暈。

劈暈之後,洛婉清揮了揮手,冉荷趕緊上來把人捆上,堵上嘴塞進了旁邊柴房。

隨後洛婉清低頭看向井裡滿臉驚恐的盧令蟬,淡道:“自己爬上來還是我讓人接你?”

盧令蟬不敢說話,洛婉清直接讓人把他抓出來綁上,按進了屋子。

隨後她便在屋中坐下,靜靜等待。

等了一會兒,鄭錦心匆匆忙忙回來,一進院子,她立刻想跑。

洛婉清低著頭,平靜出聲:“來都來了,跑什麼呢?”

鄭錦心壓抑著惶恐,洛婉清抬眼看她:“我既然叫你回來,便沒打算害你,進來吧。”

鄭錦心不敢動,她房中坐著的洛婉清,洛婉清穿著水藍色籠紗長裙,看上去倒是普通閨秀模樣,但她姿態極為閒適,一手撐著額頭,一手放在扶手之上。

她手上有一串檀木珠串,豎手撐額時,便將珠串暴露出來,這珠串眼色過於深沉,與她周身格格不入,帶了一種沉穩的殺氣,看得人心發慌。

鄭錦心牙關輕顫,忍不住開口:“你……你是誰?”

“我?”

洛婉清抬眸,看向門口緊張的女子。

“監察司,柳惜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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