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瑜瑾聽到這裡眉毛一揚, 顯然是非常意外的。程元璟出麵, 當然比她這個半吊子強太多, 但是,先前在外門的時候, 程元璟並沒參與, 為什麼在女眷這一關, 他反倒起興致要參加了呢?
程瑜瑾抬頭,眼神不斷地在程元璟和翟延霖之間來回, 想從中看出個所以然來。然而無論是程元璟還是翟延霖, 兩個人各有聲名, 養氣功夫都極好, 僅憑程瑜瑾是萬萬看不出什麼端倪的。
翟延霖瞧見程元璟握在程瑜瑾胳膊上的手,以及他將程瑜瑾納入保護的姿勢, 莫名覺得礙眼。翟延霖飛快地皺了皺眉, 壓下心頭突如其來的煩躁,笑著說:“好。早聽說程景行文武雙全, 可惜一直無緣討教, 今日正好讓本國公開開眼。”
程瑜瑾眼睛滴溜溜地轉, 她為什麼覺得,程元璟和翟延霖之間戰火味很濃呢?這兩人有過節?
不應該呀, 之前程老侯爺七七, 程元璟還能客氣地帶著翟延霖逛園子, 他們二人無論如何都不像是有過節的樣子。莫非, 這幾日又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
程瑜瑾越想越迷惑。程元璟沒理會翟延霖的挑釁, 而是握住程瑜瑾的手臂,將她拉到自己身後,淡淡低頭瞥了她一眼:“站好。”
程瑜瑾乖巧地點頭,其實她並不是一個走路會摔跤的人,隻不過剛才人群湧得急,程瑜瑾尚未出閣,和外男靠太近對名聲不利,著急之下才險些被絆倒。現在有程元璟擋在身前,冒失的少年郎們一個個如見了鷹的兔子,再不敢造次,程瑜瑾才不會摔倒。
程元璟見程瑜瑾十分聽話,滿意地回過頭。一轉過身,他眼底的溫和迅速稀釋到無,又恢複成冷淡但隱含壓迫的模樣:“如此,我便不客氣了。”
翟延霖抬了下手,說:“請。”
行家一出手果然不同,程元璟說出來的問題無論深度還是廣度都遠超程瑜瑾,在場的郎君們頓時感到壓力撲麵而來。這種壓力,比學堂裡夫子考校更甚。程瑜瑾原本還打算看情況幫忙,她聽了兩個,徹底死了心,乖乖站在一邊當壁花。
林清遠不知不覺間也挪到門口,他聽到程元璟的問題苦笑,搖頭道:“唉,我想和他探討典義,磨破了嘴皮他都不肯,誰知道在侄女婚禮上,他倒一點都不覺得煩。”
同僚也跟上來,見勢咋舌:“林清遠,你乃是這一榜的狀元,程元璟名次並不及你。你竟然還需要和他討教學問?”
林清遠搖頭,說:“差得遠了。我這狀元有運氣成分,若比起真才實學來,建武十九年這一榜進士,無人及得過程元璟。”
同僚不太信林清遠的話,然而不過三輪過去,翟延霖明顯落了下風,再也接不上。另一個儐相和程元璟是同一年的進士,他見程元璟出麵,心裡就已經叫起苦來,知道今日必得不了好。果然,他勉強接了兩個,就不行了。
程元璟一人獨戰群雄,而對方還毫無還手之力,程瑜瑾嘴唇悄悄翹起,這時候連翹上前,悄悄揪了揪程瑜瑾衣擺。
程瑜瑾明白了,她輕咳了一聲,抓住程元璟的衣袖,小心拽了拽。程元璟低頭,程瑜瑾對他使眼色,說:“九叔,您才學出眾,諸位郎君也個個身懷絕技,我看著實在心服口服。霍侯爺的誠心明鑒天地,我們娘家再無什麼不放心的,不妨便放霍侯爺過去吧,免得耽誤了吉時。”
程元璟明白,裡麵這是終於準備好了。程元璟出麵本來也不是為了程瑜墨,既然程瑜瑾都這樣說了,他當然無有不應。他退後一步,十分君子地比了個手勢:“家侄女護妹心切,望靖勇侯理解。”
程瑜瑾聽到連忙接話道:“是呢,九叔也是為了驗證霍侯爺對妹妹的誠心。方才小女若有得罪之處,請靖勇侯不要放在心上。吉時已至,霍侯爺快進去吧,二妹已經等了許久了。”
霍長淵眼睜睜看著程瑜瑾被人潮衝撞了一下,險些跌倒在地。然而還不等他上前,程瑜瑾就被另一個男人扶起來了。霍長淵剛剛伸出去的手握成拳,緊緊背在身後,因為太過用力,青筋都一根根鼓起。霍長淵親眼看著程瑜瑾站在另一個男子身後,用緊張、期待、驚喜地目光看著另一個人,為他喝彩,還為他說場麵話轉圜。尤其是剛才程瑜瑾悄悄拉程元璟衣袖的時候,當著眾人的麵,兩人熟若無睹地交換眼神,其中默契仿佛是經年的夫妻。
霍長淵的拳頭攥的死緊,他不斷地告訴自己,他的妻子是墨兒,溫柔可意、天真無邪的墨兒,真正救了他的雪山神女,而並非程瑜瑾這個蛇蠍女子。然而饒是如此,霍長淵看到程瑜瑾和程元璟莫名合拍的動作,還是紮得眼睛疼。
奇怪,程元璟是程瑜瑾的叔叔,叔侄間親密些很正常,他為什麼會覺得不順眼?
還不等霍長淵想清楚,人群已經推著他往前走。經過屏風時,霍長淵看到程元璟拉著程瑜瑾往後退了退。人群亂糟糟的,而那一塊地方卻無人敢欺近,程瑜瑾完全站在程元璟的私人領域內,仿佛是他的某種獨屬物一般。
似乎是察覺到霍長淵的視線,程瑜瑾看過來,用端莊客氣、完美無缺的笑容,對他道:“祝霍侯爺和二妹早生貴子,白頭偕老。”
這句話轟的一聲在霍長淵腦子裡炸開,他耳邊嗡嗡直響,滿腦子都是“早生貴子,白頭偕老”。
這句話,他在哪裡聽過。
一模一樣的措辭,然而場景、人物,甚至說話的對象都完全不同。他隱隱約約間看到一幅畫麵,畫裡帷幔低垂,紅燭深深,婆子一邊灑五色果,一邊討好地說吉祥話:“祝夫人和侯爺早生貴子,白頭偕老。”
霍長淵瞳孔猛地收縮,手指不受控製地抽緊。那是程瑜瑾,婚床上坐著的人,分明是程瑜瑾。
然而此時此刻,都不等霍長淵想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已經被人裹挾著推到門裡。房門打開,一個大紅的影子坐在床正中央,臉龐被紅蓋頭遮住,隻能看到纖瘦的身形。聽到聲音,她似乎受驚一般,輕顫著抖了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