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敏這話是提點徐之羨和程瑜墨保持距離,都十四歲了,不是小孩子。也不知道徐之羨先明白沒有,一口應下,然而就催著母親離去。
此時程老侯爺的院子裡,燈火也明煌煌地燃著。程老侯爺和程元璟對坐在燈下,程老侯爺愧道“殿下,老臣教子無方,冒犯您了。老身在此請罪。”
程老侯爺說著就要下跪,程元璟扶住他,說“無妨,不知者無罪。處在他們的位置上,這樣想很正常。”
程老侯爺下跪本來就存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思,程家畢竟對太子有恩,他這樣一下跪,太子怎麼能追究。程元璟如程老侯爺的願,說出原諒的話,然而不知怎麼,聽到後程老侯爺的心反而更涼了。
太子殿下對什麼都看得清楚,然而就是看得太清了,讓程老侯爺時常覺得,他的這些齷齪心思,在殿下眼裡一覽無餘。他隻是不說而已。
程老侯爺老臉掛不住,可是他行將死去,程家下一輩連個撐門麵的都沒有,他現在不算計,等他死了,太子殿下和程家最後一層牽絆也沒了,程家要怎麼辦?程老侯爺隻能忍著羞愧,繼續說“今日多對不起殿下,老臣代不孝子向殿下賠罪。殿下,老臣之前疏忽,竟沒注意大姑娘的名字犯了您的忌諱。要不,明日我給大姑娘換名諱?”
程元璟眼前浮起那個丫頭明亮驚人的眼睛,年到十四突然換名字,即便說是為了避諱長輩,外人也免不了揣測。程元璟回過神,垂眸掩去方才的恍惚,說“無妨。”
“殿下?”
“沒必要換了,喊著還挺順口的。”
程老侯爺沒太明白,但太子發話,他還能和太子對著乾?程老侯爺點頭道“是。”
從複禮院出來後,程元璟緩步走在漆黑的夜色中。夜風朔朔,乾枯的樹杈發出嗚嗚的聲音。程元璟不說話,其他人不敢打擾,沉默地跟在主子背後。過了一會,前頭的主子突然說“明日取一瓶膏藥來。”
劉義愣了一下“殿下,您受傷了?”
程元璟掃了他一眼,劉義想起來太子最煩廢話多,連忙低頭“諾,奴婢遵命。”
故而姑奶奶回府十分熱鬨,程老夫人老早就念叨起來。慶福郡主時刻緊繃著神經,生怕哪裡做的不妥當,得罪了姑奶奶,便是得罪了婆婆。
程瑜瑾一大清早就換上自己見客的新衣服。她穿著玉紅對襟襖,下麵搭著四幅馬麵裙,因為未出閣,頭發上不好太過華麗,就簪了一對銀鎏金花邊簪,頂端用白色和紅色的玉鑲成寶蝶戲花模樣,花柄處嵌了一顆晶瑩剔透的紅寶石。發髻頂端插入一根挑心,一樣的風格,隻不過紅白色調對換了一下。程瑜瑾換成這套打扮,當真是金相玉質,美人如畫。
程瑜瑾去給姑姑請安。程敏這次回娘家,把自己房裡的幾個孩子都帶回來了,十三四的姑娘少年們齊聚一堂,隔著老遠就能聽到歡鬨的聲音。門口丫鬟稟報“大姑娘來了”,程敏回頭,看到門口走進來的那個姑娘,眼睛著實亮了亮。
程瑜瑾進來給程敏請安,聲音不疾不徐,行禮時的動作也規範極了,蹲身下去時,裙角到頭上的簪子,一點點都沒晃。程敏看了嘖嘖稱奇,她回頭對慶福郡主說道“大嫂是怎麼教的姑娘,我看著真是要羨慕死了。若是我們家那個能有瑾姐兒一半的懂事,我就是少活幾年也樂意。”
慶福郡主笑著推辭,程敏口中的對比組徐念春不服氣地哼了一聲,噘嘴道“娘你總是埋汰我。你要是這麼喜歡大表姐,乾脆領她回去當女兒得了。”
程老夫人聽了哈哈大笑,指著徐念春對旁人說“瞧瞧,這還是個拈酸吃醋的。”
程敏沒好氣地擰了徐念春一把,佯罵道“就你話多,你不說話沒人當你啞巴。我倒是想搶你大表姐回去當女兒,就怕你大舅母不願意。”
慶福笑道“她能得姑奶奶看重是她的福氣,要我看,念春活潑嬌憨,我倒很願意多一個這樣的女兒。”
徐念春立即跑到慶福郡主身邊去撒嬌,程老夫人被逗得合不攏嘴,其他姑娘太太也掩著手帕笑,壽安堂一時間和樂融融。
程瑜瑾也配合地笑,但是她看著這一幕,心裡卻不由發酸。徐念春能肆無忌憚地和姑母吵嘴,跑到慶福郡主那裡去撒嬌買癡,程瑜墨也能倒在阮氏懷裡笑。
那她呢?
滿堂熱鬨,卻和她沒什麼關係。
然而即便如此,程瑜瑾都不能流露出絲毫失落,依然要笑著同眾人逗趣,討程老夫人歡心。程敏笑了好一會,隨意回頭,冷不防看到程瑜瑾站在錦繡深深的暖閣中,輕輕地看著眾人笑。
程敏心裡不知怎麼動了一下,她此刻再仔細打量程瑜瑾,發現自己這個侄女容貌好的出奇。衣服是紅的,首飾也又有金又有紅寶石,若換成彆人,指不定得多俗氣,可是穿在程瑜瑾身上卻明豔的恰到好處。仿佛世界上最珍貴的珠玉寶石,就是該給程瑜瑾做配。
唯一的遺憾就是程瑜瑾現在年齡還小,這一身打扮穿在她身上顯得正式,若是再過幾年,等程瑜瑾長到十七八,眉目長開,身形抽條,該得是何等的流光溢彩,絕世風華。
程敏打量完之後,忍不住問慶福郡主“大嫂,大姑娘這一身好看,她頭上那套金鑲玉首飾從沒見過,當是大嫂給的吧?”
慶福掃了一眼,應道“是我當年出嫁時母妃為我準備的嫁妝。我年紀大了用不上,就給小姑娘們戴個新鮮。”
程敏“哎呦”了一聲,口氣中不無羨慕“大嫂對孩子真是慈愛,大姑娘能投胎給你做女兒,實在是修了幾輩子的福氣。”
其實程瑜瑾一進門阮氏就注意到她的頭飾了,現在有程敏開頭,她才能將視線光明正大地放上去。這樣仔細打量,阮氏的心情更複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