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日漸變冷,轉眼間, 紫禁城的葉子便黃了。秋風吹過, 落木蕭蕭, 在紅牆的映襯下格外疏闊。
又是一個月,京城落了第一場雪。紅牆白瓦,宮人肅肅, 靜謐又莊嚴。
程瑜瑾也換上了毛領衣服,光線漸暗,盯著小字看久了,有些眼暈。她放下書歇了歇眼睛, 問“什麼時辰了?”
“回太子妃,酉時了。”
“酉時了。”程瑜瑾轉臉看向窗外,自言自語道, “殿下也該回來了。”
連翹進來點燈,聽到這話應道“如今殿下受重用, 回來的也是一日比一日遲。幸好有太子妃照料著, 不然殿下這樣辛苦, 豈不是要累瘦了?”
程瑜瑾涼涼瞥了她一眼“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杜若在旁邊侍奉,聽到這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連翹拍馬屁失敗一點也不怕,對著杜若做了個鬼臉, 又混若無事人一樣湊上來說笑“太子妃, 您看了一下午禮冊了, 天黑了盯東西對眼睛不好, 您不妨放下, 鬆動鬆動筋骨吧。”
程瑜瑾卻搖搖頭,說“沒剩多少了,明日另有安排,今天一並解決了罷了。”
連翹知道勸不動,也不再多嘴。她快手快腳把東西收拾好,一邊辦事一邊說道“奴婢知道太子妃自來便是極有主意的,奴婢嘴碎,有道理太子妃便聽著,沒道理您就隻當逗個悶。如今誰不知道太子妃極為賢德能乾,宮城內外,提起您,沒人能說出什麼不好來。奴婢聽說,宮外夫人們都把您當做教導女兒的標準呢。”
杜若聽到這裡輕輕接了一句“太子妃未出閣便是京中閨秀模範,如今被夫人們稱讚,有什麼可稀奇的。”
“那可不一樣。”連翹快聲快語,說道,“以前高門命婦們都把太子妃當媳婦標準,如今,卻當做女兒的標範。這哪能一樣?”
兩個丫鬟一應一合逗她歡心,程瑜瑾不禁輕輕一笑,一下午的沉悶一掃而空“行了,一個比一個會說話,鸚鵡都比不過你們。都消停些吧。”
這兩個丫鬟雖然有心哄程瑜瑾高興,但是她們有一點沒說錯,那就是這段時間以來,東宮太子和太子妃的名聲十分之好,外朝內廷提起來,誰都要稱一聲東宮仁德。
程瑜瑾和李承璟都是半路冒出來的人,無功無績,無名無望。李承璟比程瑜瑾好點,早歸位半年,可是僅靠半年便取代二皇子十來年的造勢,還是太淺薄了。
好在他們倆人都是極其克製理智的人,兼之都長得好看,兩人往那裡一站,便是眾人想象中的儲君和儲君之妃的模樣。因為根基未穩,兩人不適合太過張揚,可是東宮每一次露臉,都十分有效。
最開始眾人覺得這是他們裝出來的,持觀望態度,然而成婚半年來,他們的行為始終無絲毫不端之處,兩人神仙和神仙之間強強聯合的夫妻模式橫掃京城社交圈。慢慢的,前朝後宮都接受了這對完美夫妻的設定,東宮的名望也日漸興隆起來。
程瑜瑾在中秋宴上驚豔露了一手後,楊皇後心生防備,再也沒有給程瑜瑾理事的機會。程瑜瑾也不在意,治理後宮本來就不是太子妃的職責,她無事一身輕,落得輕鬆,何必和楊皇後搶?
不過這段時間,李承璟在朝中的進度,比程瑜瑾的順利許多。李承璟“被找回來”一年,這一年間協理政事無一錯處,他並不邀功,但是皇帝問到他時,次次都能提出直切要害的見解。內閣雖然不方便表態,但是除了楊首輔,其餘閣老們提到太子,都是滿意居多。
而他在工部這半年,上下一清,各項工程進展井井有條,擠壓多年的舊卷宗也被梳理妥當。工部尚書對太子最為讚賞,私下裡也屢有褒揚。
日久見人心,既然彆人不信,他們就一點點證明。東宮從不爭功,可是但凡交到東宮手裡的,他們都能辦好。
李承璟可謂是眾人理想中的太子,身為嫡長子,溫雅清貴又不失為君果毅,廣開言路又不會自無主張。而同時,他又潔身自好,不貪財不戀色,有一門端莊賢惠的太子妃,和皇帝父慈子孝,和二皇子兄友弟恭。身份上名正言順,德行上無可挑剔,最重要的是,皇帝支持。
這樣一個太子,實在無可挑剔。朝臣對於站位,不知不覺間都有了變化。
皇帝當初力排眾議,十四年不曾另立太子,等太子回來後直接帶在身邊聽政,皇帝到底向著誰,其實還挺明顯的。
這才是最重要的。君臣相忌、奪嫡爭位是多少朝代禍亂的起源,如今皇帝太子相處和順,已經是多少臣子盼都盼不來的好事了。楊家誠然勢大,但是這天下,終究是姓李的。
話說的再糙一點,楊太後還能活多久,可是太子能活多久?更彆說太子有皇帝的支持,該向著誰,不是顯然的事情麼。
臣子們心中默默都有了主意,然而李承璟這個太子近乎完美無缺,卻有一處不妥。
他膝下,尚沒有孩子。
畢竟太子是儲君,為了國家穩定,皇帝要早早立下一任繼承人,即太子。同理,太子也要早早為國家準備好下下任皇權的延續。
才半年,就各種人詢問程瑜瑾有無懷孕了。程瑜瑾都如此,想必李承璟麵對的壓力更甚。尤其過分的是這並不是夫妻私事,太子有沒有兒子,是可以放在早朝上當做朝廷大事討論的。
催生孩子真的是全方位無死角,現在程瑜瑾一聽到這幾個字就頭疼。她倒是也想,但是懷孕這種事,又不是她計劃計劃就能安排好的呀。
程瑜瑾想到再過一個月便是過年,到時候京城宴會一場接著一場,眾多年長命婦聚在一堂,她又要被催生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