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他的話,羅納德和凱裡恩兩個人的表情各不相同,後者露出鬆了口氣的表情,前者卻瞪大眼睛滿臉的不可置信。
…………
飛快看了兩個人一眼,薩卡斯基收回目光,視線往下落到自己握著的那支手,指間慢慢鬆開少許,靜靜看了會指縫間露出那截素白腕骨上的淤痕,幾不可聞的歎了口氣。
凱裡恩,他們的軍醫是單純站在醫生立場,習慣性的對待病患一視同仁,因著她近些天低燒不退,在對待她的相關事件時,態度和西裡斯號上其他人截然不同。
西裡斯號全部軍官,薩卡斯基受傷之後對她的敵意一度達到臨界點。
尤其是羅納德,薩卡斯基的副官,也是事發之後反應最激烈的一個,他最忠心的屬下主張立刻關押行凶者甚至當場表現出要殺死她的意圖。
當時,薩卡斯基沒有徹底失去意識,半昏半醒間發生的事他有印象,比如說那些混亂:
他受到攻擊,重傷他的這人立刻按響緊急事件按鈕,警報響徹西裡斯號,很快驚動全船。
不過幾分鐘時間,軍艦上戰鬥力最強的人員出現在艙室附近,破門而入之後…現場一片混亂;薩卡斯基相信,他的副官羅納德和其他心腹目擊當時場麵的瞬間,心情是一言難儘。
當然,他的麾下一如既往的忠誠,即使在眾人眼中他受傷應該算是‘意圖不軌的自作自受’,他麾下的心腹們也還是首先將她劃分到敵對的那一麵。
他傷得嚴重,這人幻化的利爪插/入他的側腹,幾乎觸及內臟,凱裡恩不敢冒險移動他,最後隻能就近開始治療,也就是她的艙室。
他在她的床上接受緊急手術,失血過度而失真的聽覺收到無數雜音,他麾下軍官們殺意沸騰的怒吼,喬納森的質問,凱裡恩檢查傷勢時的驚愕與慌亂。
混亂不堪的嘈雜裡,他唯一聽不見她的聲音。
無論是羅納德他們險些對她采取行動的時候,或者喬納森逼問她事件經過,她始終一言不發,既不曾反駁辯解說出真相,也不曾反抗幾乎落到她身上的攻擊。
徹底昏迷之前,薩卡斯基命令麾下不許輕舉妄動,並且在麻醉藥起效之後死死扣緊她的手,任憑誰來攥都不肯放開,他把她留在身邊,不讓她離開。
他的舉動代表著什麼,薩卡斯基相信他的屬下清楚得很,隻不過,清楚是一回事,也會服從命令,但要打消敵意,短時間是辦不到。
直到現在,羅納德盯著她的眼神還是無比痛恨,連帶遷怒到提出要為她檢查的軍醫。
…………
隔了會,許是從打擊之中回過神,羅納德的表情不再象之前那樣扭曲,就是瞪著軍醫的眼神凶惡不改。
為了避免凱裡恩驚嚇過度,薩卡斯基隻好揮手示意軍醫先行離開。
收到示意,凱裡恩迅速抱著醫療器具逃命一樣撲向艙室出口,目送軍醫的背影消失,薩卡斯基這才壓低聲線,對著留下的副官說道,“前天交給軍需官的那件東西,去取回來。”
短暫的靜默過後,羅納德轉身去執行他交代的任務。
艙室的門又一次開啟,隨即闔上。
最後一點忙碌與嘈雜隨著室外副官遠去的腳步而消失,薩卡斯基動了動身體,小心為自己調整出較為舒適的角度,隨後半垂下眼簾,靜靜看向唯一留在身邊的這個人。
她睡得很熟,許是真的非常困倦,方才眾人的聲音隻是叫她換了幾個姿勢,又在他不輕不重握緊卻不肯鬆手的情況下,她用自由的那支手扯走他蓋的被單一角,用它蓋在自己的臉上,小鴕鳥一樣恨不得把整個人藏起來似的,象個沒長大的孩子。
現在艙室裡安靜下來,他鬆了手又小心扯開被單,她才不惱…
他的視線停在她身上,從他半坐起身的這個高度看,他看到她半側的臉,一邊臉頰壓在被單上,睡夢裡眉心微微皺起,疲憊的容顏襯著純白布料漸欲透明。
薩卡斯基微微眯起眼睛打量她許久,最後探出手。
指尖緩緩挑起這人滑落的幾縷亂發,勾著那點柔若無物的絲滑,目光隨著他的手一點一點沿修長脖頸遊移,慢慢的,慢慢的,將散下的發絲挽回她的耳後。
隨著他的舉動,他微微傾身,在縫合傷口允許的範圍內,悄無聲息靠近她。
睡夢裡一無所知的人淺粉嘴唇微啟,綿軟呼吸拂過他的手腕…
心臟急速跳動幾下,薩卡斯基在手指印上她的嘴唇之前猛地扯回自己的手,狠狠地重新靠坐回去,仰高臉,呼出胸腔盤旋的炙熱。
他的傷口在提醒他,此時此刻…所有一切不過是他自導自演而已。
這個人…不是他伸手就可以得到。
他的那些暗無天日想法,是時候該偃旗息鼓了。
…………
時隔許久,背靠著枕墊閉目養神的薩卡斯基等到去而複返的副官。
開口示意艙室外請示的人能夠進入,薩卡斯基睜開眼睛,目光投向一前一後進入的人,領先的是羅納德,落後一步的是暫時替他指揮西裡斯號的喬納森。
薩卡斯基接過副官去後勤部取來的東西,耳邊又聽見同窗調侃意味十足的笑聲。
“喲喲~精神不錯嚒~”
站在不遠不近的位置,含笑打量他幾眼,接著又拿肩膀頂了頂退回去並肩而立的羅納德,喬納森一邊開口一邊擠眉弄眼,“我說嚒~你長官很緊張的美人,幸虧你沒有失禮到監/禁她啊~”
聞言,薩卡斯基撥冗抬了抬眼簾,見他看過去,他的同窗就笑得更不著調,“所以說,美人在側果然比醫生的治療有效啊~怎麼樣?薩卡斯基你有沒有覺得自己精力充沛啊~”
喬納森話說得隱晦又一語雙關,間隙看向床邊沉睡那人的眼神卻冷得厲害。
薩卡斯基警告的瞪了同窗一眼,想了想就拿空著的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頓了頓又輕輕推了推,意在弄醒這個睡得非常熟的人。
…………
過了會,在喬納森似笑非笑的注視下,睡著的人低低嘟囔幾聲,又不舒服地躲了躲他的手,最後才不情不願的抬起頭,眼神迷迷糊糊的,顯然是還沒有清醒。
隻是很快,薩卡斯基盯著的碧透眼眸褪去惺忪,重新變得澄澈,她隨即直起身。
他也沒有給她開口的機會,直接就將另一手遞到她眼前,“還給你。”
薩卡斯基這樣說,同時鬆開手,托著東西的手掌靜靜懸在半空。
“少將大人!”
“薩卡斯基!”
他的副官和喬納森同時出言,語氣也是相同的焦急與不讚同,薩卡斯基掃了他們一眼,手卻更往前遞了幾分。
“你的海樓石匕首,我已經讓後勤部替它裝上鞘,現在物歸原主。”